九月底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雨,端的是鴻雁哀鳴,葉落成殤,好不淒涼。接著又好似要補償似的,連續幾天秋陽高照,天青氣爽,讓人感覺呆在屋子裏,辜負了這“不是春光,勝似春光”的秋光,是一種罪過。
這天上午,王閏之讓人把鋪了猩猩紅毛毯的紅木躺椅搬到天井,再放上一個丁香色掐金邊的迎枕,舒舒服服的躺下來。石榴輕輕的在她身上搭上一條青蓮色薄毯,就有小丫鬟上來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揉腳的揉腳——算著日子,生產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因王閏之每天都要活動,又適時的控製了飯量,身材並不是很臃腫,隻是進入十月後腳腫的厲害,每天都要小丫鬟揉捏很久。
王閏之闔上眼睛,享受著日光浴,耳朵裏不時捕捉到林溪晚指揮著丫鬟婆子做這個做那個的聲音,嘴角不覺彎了起來。
這幾天,林溪晚帶著丫鬟將東廂的一間屋子收拾的幹幹淨淨,裏麵鋪了曝曬過幾次帶著太陽味的厚厚的草褥,說是做為“產房”。今天又讓丫鬟們把嶄新的細棉布放在鍋裏煮過,搭在架子上晾曬。又將水盆、木桶之類的刷洗幹淨,用開水細細燙過。
做完這一切,林溪晚又叫過一個小丫鬟,吩咐道:“你去外院請任媽媽派一個小廝,去早先說好的兩個產婆家裏打聽一下,她們近日可要出門子、走親戚,可有別的人家也約了她們,哪一個能隨叫隨到,俱仔細記好,回來稟報。”
小丫鬟應了正要走,林溪晚又想起了一事,叮囑道:“對了,讓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到前街的鐵匠鋪子裏,買一把上好的剪刀。”
這話正好被旁邊的項婆子聽見,她被林溪晚指使著幹了一上午活,早就一肚子牢騷,馬上反駁道:“交臍之物,自然是用產婆帶來的,哪裏有自己去買的?前頭夫人生產時也是這樣,就用這一次,哪值當買把新的,沒得浪費銀錢,傳出去也不好聽。”最後一句話聲音稍稍提高,眼角也瞥向了王閏之。
王閏之恍若未聞,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
交臍也就是接生後用來剪臍帶的剪刀,林溪晚原不知道這個東西是產婆自帶的,隻是想著舊的不幹淨,而這一剪刀下去意義非凡,新生命徹底脫離了母體,當然得用新的。現在知道了這些,更是堅決不用她們的——一把剪刀不知道給多少人用過,上麵得多少細菌啊。她一麵讓小丫鬟去辦事,等她走得遠了,看不見人影了,才回過頭,一麵笑著對項婆子說道:“我到底年輕,不知道世事艱難,媽媽真是提醒了我。隻是我這命令也下了,人也走了,總不好高聲叫回來——夫人在休息呢,吵著了怎麼辦?要不麻煩媽媽跑一趟,將小丫鬟找回來,我重新交代一番?”
任媽媽嘴角抽搐了幾下,擺手道:“老奴腿有宿疾,如何追得上。廚房裏還有事呢,我去看看那些布幹了沒有。”語無倫次的走了。
“媽媽,姑娘說了,那些細布一定要仔細洗過手後才能動……”一個小丫鬟忙跟了過去。
林溪晚走向王閏之:“也不知道兩個產婆夠用不夠用,應該再去問問任媽媽,這種事情她懂得多……”
“兩個還不夠你折騰的?難不成還要十個八個,讓滿京城的人笑話咱們家擺譜?”王閏之終於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石榴將迎枕拿過來墊到她的腰部。待坐舒服了,才喝退了幾個小丫鬟,說:“又是收拾廂房,又是清洗用具,又是請產婆,難為你能想這麼周到。論理,這樣的事情不該你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來做,可我身子實在是重了,總不想多動。何況,就算我能做,”她歎了口氣,“也未必有你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