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在林溪晚這裏逗留了很久,走的時候吉祥將早就準備好的包裹放到她手裏,笑道:“卻不是舊的,是做大了小娘子穿不得,丹青姐姐別嫌棄。”
丹青沒有客氣,會意的收下告辭了。
沒兩天又起了大風,零星下了點雨,雨雖不大,卻處處透著寒意。夜裏起來幾次,早上醒來,林溪晚隻覺頭重腳輕眼睛澀,竟是病了。請了大夫珍了脈,說是內憂外患,風邪入體所致,吃上幾副藥,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溪晚安安靜靜的躺在榻上,聽著外麵的風呼嘯著卷過樹梢,樹上的葉子基本掉光了,光禿禿的枝椏無言插入天空,傾訴著冬季的蕭殺。最近朝堂之上卻自有一番熱鬧,聽說,這番熱鬧源於某個月黑風高夜,某些高官門外的牆上被人貼了一篇文章,文章議古論今,所言的大奸大惡之人直指王安石。而此文文風雄健,議論酣暢,大有蘇洵史論文的影子。文章是誰張貼的,究竟是不是蘇洵所寫——一石激起千層浪,將王安石和蘇軾推上了風口浪尖。
吉祥將熬好的藥端過來,林溪晚卻隻肯喝半碗,剩下的半碗讓吉祥偷偷倒掉。幾天過去了,她這病也沒見起色,當然,也沒有加重。
這天晚上,林溪晚喝完半碗藥,吉祥瞧著碗裏剩下的黑乎乎的藥汁,忍不住勸道:“姑娘好歹多喝點,身體是自己的,萬一有個好歹……”說道這裏,自覺失言,忙閉了口。
林溪晚笑道:“丹青為我開的小灶,我何曾倒掉?放心吧,你們姑娘貪生怕死的緊。”
“可是……”吉祥欲言又止。
“哪有什麼可是,如今外麵又是風,又是雨,我正好趁這個機會躲在屋子裏。現下出去了,不定遭到什麼呢。”林溪晚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藥汁的苦味似乎還在舌尖纏綿,苦的她小臉皺成了一團,拈了顆杏脯放進嘴裏,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吉祥無奈的收了碗,倒了半盆溫水,投了帕子給林溪晚淨麵,一麵說:“姑娘是個有福的,隻需過了這關,日後必定一帆風順,現下隻需放寬心思……您看,您那麼聰明,又有丹青姐姐不遺餘力的幫襯著,哪有過不了的坎……”
柔軟的絲帕,溫暖的水溫,輕輕的滑過肌膚,再加上耳邊貼身侍女的燕語呢喃,林溪晚的倦意一下子湧了出來,不由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咕噥道:“……我又不是諸葛孔明,料事如神。倒是你該去照照鏡子,是不是成了老太婆,怎麼這麼嘮叨……”
一語未了,院子裏隱隱傳來爭吵聲,吉祥端了水盆正要出去,卻差點撞到迎麵而來的蘇邁,水濺出來一些,撒到了蘇邁的鬆花色圓領衫衣擺上麵,蘇邁歎道:“來這裏一次真是不易,前有惡婢擋路,後有髒水潑衣,難道你日常就是這樣待客的?”看著林溪晚,眼睛裏有一絲揶揄。
隨後而來的慶喜分辯道:“我原說姑娘已經歇下了,請大少爺明兒再來,可是……”
林溪晚點點頭:“侄兒來探望生病的姑姑,時辰雖挑的有些晚,也不算逾矩。”
蘇邁似乎被嗆了一下,又對一邊還端著水盆的吉祥道:“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天挨了我一巴掌的小丫頭,怎麼,今天特意找爺兒報仇來了?”
吉祥臉色微變,林溪晚笑道:“不過是一個小丫頭,你何必跟她開這種玩笑。況且我聽說,什麼樣的主子,調教出什麼樣的下人。若是我像你這般以德報怨、襟懷天下……”
一頂高帽子還沒戴完,蘇邁就擺擺手:“好了,好了,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你們兩個先下去,我和……姑姑說會話。”看到林溪晚點了頭,吉祥才和慶喜退了出去。
蘇邁上上下下打量林溪晚:“你這病病的還真是時候。”
林溪晚神色不變:“天氣轉冷,一時不慎,便受了風寒……咳咳……邁哥兒也要小心才是。”
蘇邁哼了一聲,半晌忽道:“你聽到外麵的傳言了麼?”
“什麼傳言?”林溪晚心中一動。
“那篇暗諷王相公的文章,許多人說是祖父所作。我才到書房看過,祖父根本沒有寫過那種文章。何況就算是祖父所寫,怎麼會大剌剌的張貼出去,根本是有人存心挑撥。你說,王相公會不會對父親不利?”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林溪晚思忖道:“王相公雖然和你父親政見不同,一個是雷霆萬鈞,一個偏要和風細雨。然王相公畢竟是磊落君子,怎麼會為了這等無憑無據的事為難你父親?隻是嘛,麵子總要顧及幾分,兩家想要交好,隻怕是難。”
“這是你的一廂情願吧?你不想給那王公子做小,是以這麼想。”他一語中的,“既然你說王相公是磊落之人,難保他當真不計較,偏要兒子納了你,那樣謠言才不攻自破。”
“王相公是磊落君子,你父親難道就不是磊落君子?”林溪晚笑問。
“此話怎講?”蘇邁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