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卻仍是毫無畏懼,心道這一鞭子但凡下來,她才不會管什麼捉妖師的江湖道義,一定要抓個小鬼專門放進他家裏鬧騰一番,好讓他嚐嚐無故打人的報應。
“寬,住手!”白馬上的少年人突然喝道。聲音不大,卻很堅決,嗓音沉沉的威儀十足。
寬手中急落的馬鞭隻得驟然轉了方向,掠著莫菲頭頂的發髻險險地偏向一側。莫菲隻看見他鞭子落下,還未到身上,早氣的七竅生煙。因為兩肩被人所製,她便抬腳狠踩寬的六合靴。
寬腳上一疼,知道又吃了暗虧。但他卻不敢違抗公子命令,隻恨得咬牙切齒,怒視著莫菲,兩眼幾乎噴出火來。
看了片刻,他忽然冷哼一聲,奚落道:“原來是個黃毛丫頭。”
那一鞭並未落在莫菲身上,隻是打散了她的發髻。她一直學不會古人繁複的發式,勉強挽成的髻本就鬆,此時被鞭稍掃到,一頭烏發便垂散開來,露出女兒本色。雖然得了便宜,她嘴上卻並不饒人,回到:“怎樣,被黃毛丫頭扇耳光,踩腳丫,挺驕傲的嘛。”
“你……”寬一時語塞,連脖子都紅了起來。
莫菲故意挑了挑嘴角,朝著他挑釁地揚眉哂笑。
這一笑,她清秀的眉眼立時生動起來,令人頓忘了她不成體統的妝容舉止,一時間隻覺這女孩子顧盼生姿,芳華盡顯,不由得對她的氣惱也消了幾分。馬上的白衣少年心中暗驚,竟有這般灑脫俊秀的少女。
寬卻越發氣得青筋暴露兩頰通紅,憋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下,冷聲對少年請示道:“公子,屬下請公子將這無理之人交給屬下處置。”
莫菲此時心中也有些後悔,不該在這裏逞口舌之快。看著這幾個人衣飾雖然普通,卻個個氣質不俗,就是被她氣的滿麵通紅的寬,一時也惱羞成怒,仗勢欺人,這般涵養絕非普通人能比。他們若想要處置她,估計比碾死隻螞蟻還要容易。更何況大唐的律法對於此事的確嚴苛非常。隻是事已至此,害怕也無濟於事。
順著寬的目光,莫菲也看向白馬上那個戴著鬥笠的少年郎,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少年的麵目藏在鬥笠的暗影中看不清楚,她卻感覺到那少年似乎也在看著她。
怔了一會,白馬噴了個響鼻,原地踏了兩步,少年輕輕攬了攬韁繩,說道:“寬,回吧。這女子是外邦人士,自然不太懂我中原禮數。”
“可是,她明明說一口流利的官話,況且這兩個人犯了律法。”
“她穿的確實是新羅男裝,分明是外邦人士。至於其他兩個人,”白馬上的少年頓了一下,“不過是這村子上的庶民,且饒了她們。”少年說完調轉馬頭,往回而去。
莫菲忍不住吃了一驚,少年竟會這樣輕易的放過她們!甚至,願意冒險違背大唐的法令。
寬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隻是冷哼一聲,拋給她一句“算你走運”,便匆忙上馬,跟了上去。
原先鉗製她的兩個侍從隨即也放開她,迅速跟上。臨去時,二人訕笑低語:“沒想到堂堂府率,竟有被丫頭片子欺負的時候。”
站在原地,莫菲輕觸了下被鞭子打傷的左肩,咧了咧嘴,苦苦一笑。
夜幕已臨。人馬離開的方向傳來輕輕的吟唱: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正是那一首她未唱完的葛生。不知為何,她竟直覺那歌聲一定出自白馬上的少年郎。是那般沉著,沙沙的帶著磁性的聲音,而其中又隱著深切的憐憫。
忽然,馬的嘶鳴之聲打斷了歌聲。莫菲心頭一緊,揚聲叫到:“哪裏來的幽魂,在此放肆!”刹那間,銀白色的鎖鏈閃電般從袖中竄出。
貳+夜未央
少年人一行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馬不知被什麼東西驚嚇,任憑侍從們大聲嗬斥,就是不肯前行,隻是慌亂的原地打轉。寬和侍從們見狀,立即下馬“噌愣愣”抽出了雪亮的橫刀,將少年護在中央。
就在這時,一道銀光當空閃過,眾人麵前出現了一條銀鏈繞成的螺旋,懸在半空中不停地疾速旋轉。
異裝的少女披發飛奔而來,持著銀鏈的一端,朗聲說道:“你們快走。”
說著她發力一拽,將縛妖鎖狠狠一收。銀鏈的漩渦當中隨即發出一陣淒絕的慘叫,聽得眾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一時竟沒人敢動。
莫菲不由急道:“怎麼還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