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隨口念出一個曾經住過一段時間的地址。
看著出租車司機收下鈔票,直接灌下兩罐咖啡,似乎已經作好長期爭戰準備的樣子,我這才疲倦地倒在後座裏。我靠著車窗,而在四周景物的飛馳中,我未曾合眼地仰看著天從黑到亮、看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到高掛在上。
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後,我終於站在那記憶的門口。
然而,又花了一個多小時的內心掙紮,我才鼓起勇氣敲門。
打開門的,是一名有著一頭茶紅色長發的美麗中年女子,雖然早已退出演藝圈,但那天生耀眼明星的風采依舊猶存,換掉以往的濃妝而轉以淡妝點綴自己的她,反而比印象中更為年輕貌美。
“奈洛。”
我低下頭,想起當時離開這裏時所發生的爭執,讓我不知道此時該如何開口,剛剛預想了老半天的稿子,好像在見到她的瞬間化為頁頁白紙。
那一如深冬晴空的冰藍色眼珠打量了我兩眼,然後她那同樣和冰雪一樣淡漠的口發出一聲冷哼,帶著淡淡的諷刺說: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本世紀的大明星,高貴的安吉莉可小姐啊。”
“夠了,不要再那樣叫我了。”我難過地一甩頭。
奈洛笑了,同樣,冷冷地,“不然我該叫你什麼呢?不要忘了,那可是你自己選擇的名字,就像你選擇的路一樣,一切都不能回頭了。”
“不能回頭。你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別忘了,是你,讓人別無選擇。”
真的是我讓人別無選擇嗎?
我隻不過是做了,我覺得對的事情真的有那麼不可饒恕?
“看來,我來這裏是錯了。”
我努力微笑,卻止不住淚水。猛然一轉頭之後,我緊閉上眼、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音,邁開步伐,忍住痛楚就是轉身狂奔,卻突然間,聽到奈洛高叫了一聲:“艾莉絲!”
我一愣,聽到她口中再次叫出那個名字,心頭不禁一暖,靈魂中熄滅的希望之火如似還有火光零星地閃爍。我腳一頓,才想要回頭,卻聽到一陣尖銳的刹車聲從我旁邊傳來。
沒有任何感覺,隻聞到輪胎與地麵摩擦產生的微微焦味,我整個人已經騰空飛起。我呆滯地望著地麵離我越來越近,然後,在與地麵衝擊那瞬間,從內耳裏聽到自己骨頭駭然的碎裂聲響。
就隻有一瞬間。
接著,伴隨永夜黑暗而來的,是如烈火焚身的恒久疼痛。
我是誰?安吉莉可還是艾莉絲。
但是艾莉絲已經死了,至少,在你的眼中。
如果我不再是你的艾莉絲,那我能夠是誰?
擁有了全世界,卻失去最重要的人。
沒有人與我分享,世界又算什麼?
人總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在懂得珍惜後,才發現失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我輾轉蘇醒。
全身關節隱隱作痛,但是取替了灼燒之苦的,是一種很奇特的麻木感。
我張開眼睛,發現窗簾外的天空微亮,薄弱的光線投射近來,微光之中,我發現自己雙手纏著繃帶、穿著綠色的病袍,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
房間很安靜,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而此時,我聽到一陣很輕的呼吸聲就從我身旁不遠傳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卻驚覺胸口痛得要命,使我不禁發出了一聲輕呼。
一旁的人站起了身,我看不清對方的身影,隻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撫著我的額頭。
“艾莉絲,你醒了嗎?”
那個語調是熟悉,聲音是關切,然後最重要的是,我聞到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在那瞬間,我知道,無論現在身處何處,我都回到家了。
“奈洛。”我不自覺地微笑。雖然我身上纏著繃帶、吊著點滴,動也不能動地躺在病床上,我卻有一種很溫暖、很溫馨的感覺。
“我又出意外了吧?怎麼每次見到你,我都要躺在床上啊?”
是呀,想起以前,我幾乎每一個月都要像這樣當一次木乃伊呢。
“傻孩子。”奈洛輕輕地搖了搖頭,簡單的字句,卻藏著深深的憐惜。
“我現在是在醫院裏?”
“嗯。總統級高級病房,還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