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跟著前麵領路的明順走,此時雨已經漸漸的小了,兩人沒有進武帝召見廷臣、批閱奏章、處理日常政務的宣室,而是走進了武帝的日常起居的長樂宮。霍去病走了進去時,武帝歪在榻上,幾縷黑發從束發的金絲帶梢絞卷垂下來,微微露疲憊之色,看見霍去病進來,他緩緩坐正了身子,在他伏下身子去襟上扭曲了夔龍便跟著一點點伸直,袖口用玄線繡出翟紋似乎也慢慢的舒展開了。霍去病參拜之後跪坐於一旁。
武帝看著霍去病並沒有正襟危坐,而是軟塌塌的隨意坐在那裏,好像並不是坐在君主麵前,而是身處在自己的居所,悠閑自在的很。看著霍去病悠哉遊哉的樣子武帝不禁失笑,雖然顧盼間英風颯然,令人不敢逼視,且言行舉止頗有些大將之風了。但如果細細端詳,不難發現,他臉上稚氣還沒褪盡,特別是笑起來時,濃密的長睫毛連綴成兩道彎弧,瞬間顯得異常天真單純——不知人間險惡的貴族子弟大多都是這樣。這樣的霍去病是最好的,比起朝堂上那些圓滑的臣子如水般透明,認準一條路走到底心無旁騖的單純是多麼難得!可是武帝忘了,水中加入鹽或者糖後,如果不親自嚐一嚐,隻憑肉眼判斷的話,當然認為那是清水。何況霍去病是貴族子弟不假,可是他的身世注定他並不是少不更事。或許是霍去病的表現太好了吧,以及衛家現在也太引人注目了,讓人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一個“一根筋”的世家子弟。
“你跟朕來!”武帝起身轉過錦繡屏風來到內室,霍去病跟了過去,一愣,在武帝的臥塌後的粉牆畫著一副巨大的輿地圖,大漢和匈奴及西域各國的分布在上麵畫的一清二楚。武帝指點著說:“這是朕自張騫從西域歸來之後,朕命人畫的,朕每天都要看這張圖好幾遍。朕自下令和匈奴作戰以來,現在匈奴王庭雖然匈奴遷至漠北,可是我大漢的雁門、代郡、定襄、上郡等地依然受到匈奴的威脅,這是因為渾邪王、休屠王和右賢王殘部還在這一帶活動。你剛從渾邪王那裏回來,跟朕說說那邊的情況。”
“回陛下,祁連山、合黎山兩山南北對峙中間形成一條天然走廊,又以其地處黃河之西,故稱為“河西走廊”,它是通往西域的要道,被駐地張掖的匈奴渾邪王和駐地武威的休屠王占據,他們不僅占據著河西走廊,而且西北的氐、羌、西域三十六國均臣屬於匈奴,由他們控製。每每匈奴對我大漢作戰,這些臣服於匈奴的部落和國家,不僅出錢出糧,還出兵幫著匈奴和我大漢作戰。因他們在軍事上取得聯合,對漢朝西部安全威脅極大。”霍去病據實回奏。
武帝目光落在地輿圖上,集中於河西走廊,死死的盯著,沉默不語。霍去病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地圖心下了然。“陛下,武安侯在宣室等候覲見!”明順走進來打破了一室靜默。武帝回過神來,揮了揮手示意霍去病退下,然後走出內室,邁步向宣室走去。
霍去病走出長樂宮,雨已經停了。他一麵步下玉階一麵暗暗揣度:看樣子如果沒有什麼意外,陛下打算要對匈奴再次用兵了,目標應該就是盤踞在河西走廊上的渾邪。休屠兩位匈奴王,隻是不知道這次出征的領兵之人還會是舅舅這個大將軍嗎?
武帝大步走進宣室,田鼢跪拜請罪說:“陛下傳詔微臣,可臣因去了城外察看渭水,故延緩至此刻才來,特向陛下請罪!”武帝走上前扶起了田鼢,上下打量了田鼢一番,看見田鼢渾身上下清爽的很,就連鞋子都是幹幹淨淨的,這樣的雨天連點泥土都沒有沾上。武帝看了半天才開口:“舅舅自娶了燕王之女之後可是心廣體胖了,看麵色也紅潤了不少呀!”田鼢笑了笑說:“沒奈何,總是太後的意思,臣也不好推介。”
“其實母後也是閑操心,舅舅的府上美女如雲,天下奇珍,名貴之物可是應有盡有,隻怕不比宮中多讓呀!”武帝看似隨意一樣說。田鼢一怔,覺得武帝的話不是味道,趕緊陪笑說道:“陛下,可是說笑了,天子富有四海,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臣這點家當怎麼能和陛下相提並論呢。就是真要比得話,那麼對於陛下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武帝隨意的坐下,歎氣道:“都說天子富有四海,人人提起來無不羨慕。可是卻不知道這家大業大的難處呀!”田鼢聽見武帝的感慨,趕緊湊上前幾步說:“陛下,陛下若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盡可以交給臣去辦,臣一定會給陛下辦妥,讓陛下舒心!”
武帝聞言笑道:“遠的不說,就說眼前吧。黃河南岸決堤,淹沒良田無數,受災百姓估計得有百萬。朕派汲黯和鄭當時率領大軍堵黃河險堤,可是還無濟於事,朕真是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