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潮濕的從祁連山上吹下來的夜風吹動著,伴隨著四周的蟲鳴及偶而的貓頭鷹叫聲,更增添了幾分悲涼。蘇雲舒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皮肉跟著心一起在滴血,發足狂奔。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老天爺你到底是為什麼如此對我嗎?”多少次幻想著重逢的時刻,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空。她扶住一棵胡楊樹愰惚地喃喃發問。夏夜的蟲鳴聲在她耳邊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忽而很近,忽而又很遠,忽而震耳欲聾,忽而又幾乎聽不見。她的眼前一陣發黑,終於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也似乎再沒了半點力量,依著胡楊樹,如軟泥般委頓下去……

慘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諾大的草原上。隻有蘇雲舒一個渺小的身影,更顯得她在這茫茫天地間無依無靠,孤苦伶仃……良久之後,才見她茫然的眼睛中漸漸凝起一片水霧,在第一滴晶瑩滑落的同時,一聲從喉嚨中擠出的嗚咽驀然響起,從昨夜起她就一直不曾流過一滴眼淚,這一暴發起來當真非同小可,起初隻是無聲地默默流淚,後來逐漸開始抽噎,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一場山洪一樣的大哭,一滴滴水濕印在地上,蘇雲舒哭一陣,笑一陣,笑一陣,哭一陣。許久她抱著頭扯著頭發歇斯底裏地大呼一聲“啊!”想把心中的劇痛和鬱結全部都發泄出來,淒厲的喊聲在空蕩蕩的大漠裏回蕩。恍惚中蘇雲舒似乎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向她靠近。

一個影子從頭頂投射下來,靜默地俯視著她。俄而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輕輕扳起她的肩頭。蘇雲舒像被火鉗燙了一樣驀然一縮,以為是李陵追來,又驚又喜,帶到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一個匈奴的美貌少婦的臉,她認了出來是李陵的妻子——胭脂公主。蘇雲舒眼中一抹痛苦的神色閃過,變成了冰寒,抬手擦去掛在腮邊的淚珠。她是來殺自己的嗎?

兩人四目相較的一刹那,胭脂在對方的眼底,看見自己的影子。這短暫的一生,她從未見過這樣清澈明亮的眸子。蘇雲舒的外貌本來就出色,在這樣的眸子映襯下,竟仿如籠罩著淡柔的光圈。美麗的容顏,反成附庸。隻是眸中寒意太盛,讓人如同浸在寒潭之中。胭脂她因為美麗享譽草原,被稱為“草原上會走動的花”,向來自負自己的美麗,今日看到蘇雲舒她才發現自己還是有所不及。

兩人皆一句話也不說地凝視著對方,兩人就這麼泥雕木塑一般保持著那個姿勢對望了許久。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們兩人。

“起來吧,在這胡楊樹下呆久了很容易被一種叫蜱的蟲子咬到”胭脂淡淡地聲音從蘇雲舒身邊響起。

“被幾個蟲子咬到算得了什麼?”蘇雲舒冷冷的答道。

“那種蟲子有毒,一旦被咬到,往往會引發一種致命的熱病,在五六個時辰內便死!”胭脂臉上神色未變,似乎好像已經預料到了蘇雲舒的回答一般,還是用淡淡地口氣說。

“死?”蘇雲舒淒然一笑,“有什麼可怕的,死了倒好,死了就可以解脫了,沒有那麼多的痛苦了。”胭脂看到蘇雲舒對生死不以為意的樣子,她依舊淡淡的說:“你死也好,活也好,我壓根都不在意。隻是李陵喜歡你,你若是死了,他不會開心,他不高興我會心疼,我不希望他傷心,而且還是因為別人,因此你不能死!”想了一想她又補充了一句,“至少你不能死在這裏!”

蘇雲舒沒有想到自己不能死的理由竟然是因為這個,她不由得苦笑連連,站了起來說:“我以為你是來殺我的!”

“我是很想殺了你!”胭脂點頭說,“而且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要殺你,可是我不能,理由隻有一個,就是你是李陵心裏的那個人,我如果殺了你,不僅會讓他傷心,還會讓他惱恨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我是他的妻子,我不能減輕他的痛苦,但是至少我不會再給他增加苦痛!”

蘇雲舒聞言心中歎息,該是多麼的愛他,才能夠容忍這一切,才能夠包容這一切,如果是自己,恐怕都不能夠做到!她開口:“我和李陵的對話你應該聽到了吧。”口氣是肯定的而不是疑問。

胭脂點了點頭,說:“我們從帳篷外擦身而過時,我看見你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你的穿著打扮雖然是匈奴人的,可是你的行事作風卻是漢人的習慣。”蘇雲舒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毛,沒有做聲。胭脂笑道:“我們這裏送茶可是直接拎著茶壺進去的,因為我們這裏喝奶茶都是用大碗一碗一碗喝的,可是你卻是用個托盤端了進去,碩大的茶壺放在托盤上自然就是不倫不類了。我走了不多遠,就想起了,因此回轉回去,本來我以為是有人要對李陵不利,沒想到竟然是你!對一個漢人女子來說,你真是不錯!”話中對於自己能夠識破蘇雲舒帶著幾分得意,但是最後一句話卻對蘇雲舒有了那麼幾分激賞之意。在匈奴人的眼裏,連漢朝的男子都認為是無用之人,何況是女子,在他們的眼中漢朝女子的功用就是一個上好的泄yu工具,再無其他。胭脂自然也受此影響,此刻見到蘇雲舒如此一個嬌弱美貌的漢朝女子獨自一人,勇闖大漠,她就算再不喜歡蘇雲舒,對於她的勇敢也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