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澄的眼線一直在漪瀾閣附近徘徊,慕公子該換個去處了,”徐弈修吹著並不燙的茶,“徐弈修當初便說了,可能會讓慕公子受些委屈。不過你我都知道,徐弈修既然對慕公子有恩,慕公子就應當付賬。”
付賬。慕涼軒失笑,好說法。不過倒也不奇:逍遙樓,風月場,畫舫秀樓,紅塵盛世;徐弈修無異於最大的鴇爺。
“某會盡心償還。”慕涼軒微點頭。
“司禮監隨堂尚楨昨日突發心疾死了,一時無人接任,”徐弈修放下茶盞眯眸,“慕公子生來聰慧,近來又聽徐弈修說了不少,想來任這職還是遊刃有餘的。”
“徐弈修!”
慕涼軒直接站了起來,他手攥得哆嗦,他除了憤怒還有屈辱,徐弈修讓他去做隨堂太監——
“徐先生,某不能這樣償還您。”慕涼軒稍微控製了些,嘴角都是僵的,話幾乎是牙縫裏擠出來,“某哪怕肝腦塗地,拋頭灑血,還您一命。”
“慕公子?”徐弈修笑得愈濃,惹怒慕涼軒是不易的,在徐弈修眼中這反而難得,“別氣,坐下說。慕公子誤會了,徐弈修並沒讓慕公子……哈,慕公子莫往那裏想。何況,慕公子您的命不值錢。”
慕涼軒冷瞟著徐弈修。
“如今聖上也知道錦衣衛不夠忠誠,朝中上下暫未被陶朱家染指的,隻剩下燕雲龍騎和東緝事廠。”徐弈修不急不緩,“燕雲龍騎從上到下是個鐵桶,針插不進去,水潑不進去。珩聿公子需要與錦衣衛抗衡的力量,且這件事需要一個和珩聿公子毫無瓜葛的人去做——就是慕公子你。”
“某不會以這種方式……回報您。”慕涼軒一揖重複,“如果您堅持,士可殺不可辱,這條命您可以索回。”
“慕公子並不需要全套做戲,”徐弈修搖搖手指,“畢竟如果慕公子不惹事端,驗身這種事不會找上門。慕公子你聽著,離了漪瀾閣,慕公子的命就得自己來保,司禮監內外森嚴,多少能擋一擋錦衣衛的風頭。”
慕涼軒垂眸不言。
“慕公子是舍不得名聲?”徐弈修笑問,“青玉不似貪名輕義之輩,可如今看來——”
徐弈修刻意拖長了音,看著慕涼軒的反應。慕涼軒臉色有些灰白了,徐弈修眼裏是狡黠。怎樣說能戳到慕涼軒的痛處,徐弈修這些天已經了如指掌。
“本以為楚伯玉的親傳弟子會多超然世外,”徐弈修長歎一聲搖搖頭,“當年的楚伯玉尚未及冠,卻能充耳不聞青玉任何猜忌了,彼時徐弈修就看出,那是個了不起的人;獨步天下的劍奚君子樓也是不計分毫名利,為好友能簽下昭告武林的敗書。可惜慕公子辜負了,慕公子隻同他們學了醫道武學,半分——”
“某答應。”
慕涼軒眼裏也是灰敗的,坐得有些頹然。
“哦?”
“某……聽憑徐先生吩咐。”
“慕公子的目的,是拿到提督東廠的官銜,”徐弈修不再糾纏話鋒一轉,“東廠掌印都督,這對慕公子來說其實不難。”
“某盡力而為。”
“慕公子隻需兩味藥,”徐弈修又笑,伸出兩根手指,“一味解藥,一味毒藥。至於是不是,如何下,就得以後看徐弈修看得準不準了。”
“多謝。”慕涼軒心亂未平,聽不下去徐弈修的話,敷衍道。
“日後千萬小心,若惹了驗身的麻煩——慕公子你也明白。”徐弈修又去端茶,臉上又有了誇張的迷惑,“哎慕公子你怎麼不喝茶——等等,哪個杯子是徐弈修的茶?放這樣近都分不清楚……”
“兩個杯都是徐先生的。”慕涼軒漠然。
徐弈修又假模假樣做了一番戲才告辭,回了住處,端珩聿已經到訪。
“那人即使嘴上答應,可是珩聿以為,他一定不會惟命是從。”徐弈修邊進門,端珩聿邊問道,“先生將信任予他,真的合適?”
“公子說的是,”徐弈修坐下,“他會想方設法離開皇宮。不過珩聿公子大可放心,他出不去。”
“先生這一步,珩聿覺得太險,”端珩聿抓著棋簍裏的棋子,“江湖中人,尤其是青玉壇……皇兄在楚白城那兒碰好幾回釘子,珩聿是知道的。”
“然而這是慕涼軒,不是楚伯玉。”徐弈修撫掌笑道,“這孩子還是個徒弟的性子,想左右搬弄並非難事——下麵我們隻要看戲,坐收漁利。端熠宸的毒還沒下,我們有大把的時間拉攏慕涼軒的忠誠。”
“拉攏?”
“待他自己探明白宮裏的路數,吃了屈辱,我們再去撈他一把,並讓他知道我們為他犧牲多少——哪怕誆騙——一來二去他便會死心塌地。”徐弈修拍拍端珩聿的腿,“雪中送炭解燃眉之急,他縱然不感激也逃不過愧疚。他那江湖性子,就該這麼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