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的天色陰沉,接連幾日的大雨使得中丘縣附近山道泥濘不堪。
中丘縣位於冀州趙國最南部,地形西高東低,如同梯形一般呈現西麵山地東麵丘陵乃至平原的地貌,是以當得知黃巾賊張角率領大部隊進山,基於大軍一連幾日窮追猛打,如若黃巾賊進山埋伏,軍隊怕是多有損失,於是盧植與宗員幾人商討了一番,決定安營紮寨,暫且休整半日。
到得辰時(七點)初始,近一萬大軍中,近千名從半夜開始忙碌的輜重部隊準備了早餐,已經休息。軍營內士兵們緊鑼密鼓地換崗、巡邏,偶爾有一隊隊士兵自轅門進進出出,一些山上的情況便會被帶過來。
黃巾賊此次做出的態度儼然是鐵了心想要西行並州。趙國雖然臨近並州樂平郡,但山道崎嶇難行,此時驚蟄已過,蟲鳴鳥獸早已在山林之中複蘇,卻不想黃巾賊賊首張角倒也好魄力,半日有餘,一路上雖然拋下不少屍體,卻也在山勢險峻之中急速前進,與朝廷大軍拉開距離。
自然,這也不過是斥候的初步判斷。黃巾賊多數士兵畢竟隻是平民,腳力與體力有限,至於那些精銳部隊,或許此時憑借崔巍山林掩蓋蹤跡,早已折返回冀州,又或者早已脫離大部隊,試圖提前進入並州。
當消息傳來第七波時,主帥營帳之內,早有數人正襟危坐,談論戰事。有將士、幕僚打扮的人偶爾進出,掀開的帷幔有聲音傳出來,過了不久,爭執聲逐漸激烈,吵鬧聲惹得附近巡邏的士卒忍不住瞥了過去。
轅門外,名叫張繡的年輕人提槍領著數人騎馬進來,早有人接過馬匹,期身耳語一番。
張繡點點頭,望了望主帥營帳的方向,神色凜然:“棧道多半被砍斷了,還有必經之路被點了火,黃巾賊而今一心向西………追不上了……”
“娘的,又要聽那死閹人聒噪……”
“不若……”有人微微垂頭掃視一圈,橫手往下一切。
“兵荒馬亂啊……嗬嗬。”
身旁有人冷笑著應和,那語氣頗為冷冽,張繡望望他,搖搖頭,隨後指了指自不遠處營帳中走出來的幾個將士,那些人鎧甲鮮亮、神色傲然,輕聲道:“數十人,莫不說死了左豐那閹人,縱然是這些人,倘若我等與他們起了爭執,同樣要被盧將軍責難……而且,殺與不殺,他們代表的始終是天使,一旦有變,朝廷那邊知道了,盧將軍一樣難辭其咎。”
他頓了頓:“眼下我等隻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扭頭拍拍戰馬的腦袋,“爾等心中頗有微詞,此事盧將軍早已心知肚明。但我等真的隻能按兵不動……而今正值黃巾賊猖獗之時,那左豐既然是朝廷下派過來的,亦是說明朝廷忌憚黃巾賊會軍並州。並州原本就亂,再多了黃巾賊……”
他歎了口氣,“繡前去探探消息。”隨手將長槍扔給身旁的袍澤,右手按住佩劍緊了緊,隨後前往主帥大營。
一路上有將士見得張繡,便會上前詢問一番,得知黃巾賊早已逃之夭夭,忍不住都是望望聲音嗡然的主帥大營愁眉不展,張繡便也應和著苦笑一聲,望望轅門旁大纛上的“盧”字愣神片刻。
恐怕要被那蘇文言中了……
他心中想著,目光望向帷幔,片刻之後,便有一麵容白皙,言行頗有宮廷禮儀的中年人由盧植等人送出營帳,那中年人站在帷幄外,隨意地瞥了眼周圍,期身也不知道對盧植說了什麼,盧植笑著拱手稱是,那中年人直起身笑了一聲:“盧將軍乃國之棟梁,那張角縱然妖言惑眾,得愚民庇護,卻也不過不第茂才,陛下要他死在冀州,想必盧將軍不會令陛下失望。”
“豐有些疲累,此時稍作歇息,還望不久之後,便能得盧將軍的捷報。”那中年人拱了拱手,“告辭。”隨後由幾名護衛護送著遠去。
張繡望了片刻,那邊盧植與宗員等諸多幕僚將士分別,瞧見他,招了招手,張繡便迎了上去。
“盧將軍。”
“進來說話。”盧植側頭望了遠去的左豐一行人片刻,拉開帷幔走了進去。
兩人走進營帳,營帳裏此時已然空無一人,兩人跪到床榻上,盧植為張繡斟了碗茶,“方才天使喝剩下的,此茶出自京都新開的瓜蘆木茶鋪,著實名貴。”
張繡好奇地抿了一口,頓覺滿口生香,放下碗,忍不住讚道:“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