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梟雄(二)(2 / 3)

盧植笑了笑,搖頭道:“茶是好茶,此時喝來卻與草葉沒什麼區別……植在京都曾聽聞,南方人喝茶,多以茶會友,彈琴唱歌,偶爾詩興上來,作詩作賦隨性而為。”

盧植說得悠閑,卻令得張繡微微一愣。兩人相處幾近一月,盧植平日裏多是以威嚴示人,張繡雖然私下裏也見過盧植平易近人,但這些時候,大體上都是談及蘇文。此時聞言,抬起眼瞼,見得盧植神色平和,眸光卻有些疲累無神,張繡微微皺眉,卻也知道盧植察言觀色,如今自己隻字不提,心中怕是猜到縱然此時大軍開拔,也追不上黃巾賊了。

“盧將軍,繡不懂這些雅事。說起行軍打仗,也必然不是將軍的對手。不過恕繡鬥膽,我等尚有熱血在懷,隻要將軍一聲令下,我等說不定……”

張繡還未說完,盧植便擺了擺手,說道:“你也說‘說不定’。我知爾等有心……此等言論,不提也罷。”

“如今戰況如何,植心中已有定論。”他頓了頓,伸手摩挲著茶壺,目光微微失神,“自天使到來,及至今日,事實上植一直在想。在想一些京城的事情,黃巾賊的事情,還有將士與天使的事情。”

語氣舒緩平靜,張繡望望他,盧植為自己倒了碗茶,抿了一口,眸光灼灼:“植想了很久。當初我領聖旨率軍北上剿賊,一路上捷報連連。陛下龍顏大悅,諸位同仁也於書信之中對植天花亂墜。到得此時,植卻幡然醒悟,此前的一切,應當乃高手設局所為……”

“設局?”

“然也。”盧植頷首,“你自並州而來,可曾聽聞並州北部數郡幾日之內被黃巾蠻夷連破?”

見得張繡木訥點頭,盧植笑道:“傳聞乃是一高人所為。引入蠻夷這等虎狼,著實是一招險棋。不過而今看來,黃巾賊雖是人多勢眾,多數卻也隻是平民百姓罷了……這些人整合起來,倒可謂黃巾賊兵多將廣,實力雄厚。不過明眼人一看便知。黃巾賊視太平道這邪教為根基,太平道卻並無令黃巾賊安身立命之所,等若無根浮萍。這些黃巾賊大多數底下人造反,是受了欺壓,性命堪憂,倘若朝廷予以蠅頭小利,亦或連消帶打,各個擊破。一盤散沙耳。”

“我想了良久,那高人奇就奇在兵行險招,卻能有條不紊。令得蠻夷自雁門雲中等郡長驅直入。隨後又令得冀州青州等北方各州的人馬彙聚……”

“這些計謀,而今看來,事實上還有應對彌補的辦法。”盧植緩緩說著,臉色卻變得難看了幾分,“不過……倘若黃巾賊各自為戰,朝廷兵分幾路,尚且還有一戰之力……現如今,卻是拖不起了……”

聲音帶著些許悵然,張繡皺眉望他,他望了望帷幔之外,神色肅然道:“而今黃巾賊湧入並州將成定局,有蠻夷作為依仗,並州雖說多年戰亂,糧草匱乏,但時日一久,足以令得賊眾修生養息,到時候不論兵戈南下,還是圈地自封……朝廷多年對西羌攻伐,原本便疲累無比,而今各地世族衙門皆可招兵買馬報效朝廷,鄉勇、義軍……有功者不計其數。此事你也知道。由此可見,國庫匱乏,我等並無餘力。若是再有宵小之輩……”

“那奇人劍走偏鋒,蠻夷、黃巾……我思來想去,幾日之內,此人絕無可能擁有如此神通,也隻有早已籌謀。而我率軍北上,也不過正巧趕上那人有意整合黃巾賊前往並州,順水推舟之下,才令得我軍大獲全勝,勢如破竹。”

盧植想了想,苦笑道:“適逢其會,朝廷派天使過來。植雖有破敵的功勞,但有此眼光的絕非我一人,往後黃巾賊數十萬人湧入並州,無異於令得楚室江山分崩離析。此乃大過,日後黃巾賊被平息,倒也能以白身苟活……否則,便是死罪。”

盧植說到後來神色愈發陰鬱,張繡愣愣地望著。片刻之後,帷幔輕輕一動,涼風中身軀輕輕顫栗,他微微張了張嘴,伸手按住腰間的佩劍,想要說些什麼,幾秒鍾之後,終究還是沉默了下來。

張繡不知道盧植為何將這些推斷告知於他。但他並非蠢人,盧植所言即便隻是猜想,而今黃巾賊彙入並州卻足以預見,屆時朝廷追究下來,盧植必然難辭其咎。

“盧將軍……”

兩人相處時日雖然不多,但盧植為人著實令人敬佩,年輕人多少有些無所適從,但盧植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猛然驚覺。

“說起來,此前有封家書過來,言明臨行前,天使與蹇碩蹇常侍多有來往。那蹇碩是個閹人,宮中多有傳言,此人有勇有謀,更甚者,吹捧此人若非閹人,當有三公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