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方非隻覺好笑,扯著簡真向裏就走。
大廳沒有樓梯,四麵都是任意顛倒牆,男生們邋遢慣了,上牆從不脫鞋,滿牆上髒兮兮的都是腳印。
方非向一個老生打聽四十九號怎麼走,那人掃了兩人一眼,笑著說:“四十九號啊?喏,從那麵牆上去,進入過道,再上左麵牆,往北走三十步,看到一個岔路,接著上右麵牆,一直走到天花板,往東走二十步,再上右麵牆,右麵牆往西十步,再上左麵牆,左麵牆往北十步,再到右麵牆,右麵牆向下,向西二十步,再上天花板,沿著牆邊走十步向左拐就到了。”老生說完,嘻嘻哈哈,又跟其他人說笑去了。
方非呆了一會兒,小聲問;“簡真,你聽懂了嗎?”
“唔!”簡真的臉上像是挨過一頓毒打,“你再問一遍!”
方非正在猶豫,老生們呼啦啦起身,各自踩著牆壁,有說有笑地回寢室去了。
“讓你問,你不問!這下可好了!”大個兒恨恨埋怨。
兩人四目相對,正在發愁,忽聽有人叫聲“嗐”,二人一抬頭,隻見一個男生站在牆上,笑嘻嘻抱著雙手俯視兩人:“一年生?”
“對呀!”兩人如得救星,齊聲答應。
“幾號房?”那人又問。“四十九號!”
“嗬!”老生笑了笑,“跟我來吧!”
雲煉霞之外,又遇到了熱心的好人。兩人喜不自勝,走上牆壁,緊緊跟在老生左右。
“我是玄武聞子路,三年生。”那人笑著說,“你們兩個呢?”
“我跟你同道種的,我叫簡真,他是蒼龍方非!”
“蒼龍方非?”聞子路渾身一抖,努眼撐睛地盯著少年,“你就是九星之子?”
方非還沒出聲,右手已被三年生雙手握住,用力狠狠抖動:“天啦,天啦,這是九星之子的手嗎?六萬年來的第三人,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你不是住在龍首閣嗎?怎麼屈尊光臨龍尾閣呢?唉,我知道了,你是來送朋友吧?”
“送朋友!”大個兒聽著不是味兒。
“我,那個我……”方非窘得滿臉通紅,喉嚨裏擠出字來,“我就住四十九號。”
“什麼?”聞子路呆呆望他半晌,接著歡叫一聲,“天啦,我就住你隔壁呢。我是四十七號!天啦,住在九星之子隔壁,我是在做夢嗎?”他想到什麼,在彌芥囊裏一陣亂摸,掏出來一個髒兮兮的小本本,“九星之子,來,簽一個!”
“什麼?”方非接過本子,莫名其妙。
“元氣簽名呀!”聞子路熱切說。方非無奈取出符筆,毛手毛腳,胡亂寫了一個名字。
聞子路如獲至寶,捧著吹了口氣:“太好了,我要傳給子孫後代,哈,沒準兒這是一件珍貴的文物!”
方非不勝尷尬,回頭一瞧,大個兒瞪著他,眼裏又妒又恨。
三年生領著二人兜兜轉轉,一會兒牆上,一會兒地上,天花板也走了好幾次,最後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聞子路說:“就是這兒了,九星之子,我在四十七號,沒事常來坐坐。”他不由分說,又將方非右手捉住,狠狠抖了一通,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好哇!”簡真酸溜溜地說,“方非,你都是大名人了!”
“進去!”方非狠狠推他一把,把大個兒塞進了門縫。
寢室裏中規中矩,支了兩張雙層木床,中間是一張白木長桌。洗手間在左邊的床尾,右麵豎了一排衣櫃,窗子在屋頂,仰天躺在床上,可以看得見外麵的馬路。
“哼,比我想象的好一點兒!”簡真一頭倒在左邊下鋪,聞著香噴噴的被褥,心裏總算好受了一些。
“嗐,嗐!”忽地有人叫喊起來,“地震了嗎?地震了嗎?”
屋裏還有別人,兩人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左麵上鋪倏地鑽出來一張人臉,薄唇高鼻,下頜削尖,頭發亂蓬蓬的,兩道細黑長眉飛入兩鬢,要不是兩眼惺忪、死樣活氣,倒也算得上眉眼俊俏、相貌可觀。
三人六眼,瞪視片刻,那人打了個大大的嗬欠,懶洋洋地說:“方非?簡真?”
“瞌睡蟲,你認得我們?”大個兒不勝驚奇。
“巧!”那人還是一副懶樣兒,“你倒一,他倒三,倒二是誰,知道不?”
“什麼倒一,倒三?”大個兒有點兒茫然。
“你一瞧,就勤快!”那人又說。
簡真得了誇讚,登時一樂,指著鼻子得意:“你說我勤快!”
“是!”那人努了努嘴巴,“水壺看見不?”
“看見了!”
“摻上水!”
“這跟倒一倒三有什麼關係?”大個兒一麵咕噥,一麵把水摻上。“‘無明沸水符’會麼?”
“會呀!”
“使來瞧瞧!”
簡真抽筆畫符,一道烏光閃過,也不見火,壺水沸騰起來白氣嫋嫋,頂得端突突作響。
“能人!”那人輕輕歎氣,“茶杯看見了不?”
“見了!這跟倒一倒三又有什麼關係?”
“盒子裏有茶,放一小撮!”簡真猶猶豫豫,放入茶葉。
“行了,倒水!”
“嗐,這跟倒一倒三有什麼關係?”大個兒一麵納悶,一麵倒水。
“拿過來!”
“什麼?”
“茶杯!”
簡真疑惑極了,捧著茶杯走到床前。那人接過,吹去浮沫,喝了兩口,呼了一口氣說:“這下子可舒服多了!”
“嗐!”大個兒還在發呆,“這跟倒一倒三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那人笑了笑,“我隻是想喝茶!”
“什麼?”大個兒眼珠子也瞪出來,“你、你支使我給你泡茶?”
“別氣!”那人說,“要答問題,先潤嗓子!”
簡真氣得滿臉通紅:“好哇,嗓子也潤了,你該答我的話了吧!”
“倒一就是倒數第一,倒三就是倒數第三,這個嘛,是你倆的名次!”那人一麵喝茶,一麵慢悠悠說話。
“哎喲!”簡真腦海裏光亮一閃,“莫非,倒數第二名是你?”
“白虎呂品!”那人緩緩伸出左手。
“白虎人!”大個兒驚得後退,不慎撞翻水壺,開水淋在腿上,燙得他嗷嗷慘叫。
“嗬!”床上那人咧嘴直笑,把茶一氣喝完,杯子向方非一送,“勞煩!”
方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到底無可奈何,接過杯子。那人舒舒服服地縮回床上,懶聲懶氣地說:“二位,吃飯記得叫我!”
“喂!”簡真氣得發瘋,“你就睡了嗎?”
“還有事麼……”那人答得甕聲甕氣。
“哼,我叫開水燙了!”
“你自己燒的水!”
“少賴,你叫我燒的!”
“我叫你燙自個兒了嗎?”
“你,你無賴!”
床上忽地沒了動靜,簡真摸著熱辣辣的大腿,氣勢洶洶:“沒話說了吧?哼,你就是一個無賴!”床上傳來細微的鼾聲。方非搖頭說:“他睡著了!”
“什麼?”簡真怒氣衝天,作勢動粗,方非好言相勸:“算了!算了!”
大個兒嘴硬心軟,哼哼唧唧地做足了樣子,最後才說:“方非,我可是瞧你麵子,要不然,哼!”
兩人坐下來,簡真把手伸入彌芥囊,掏出一大堆日用物件,從鞋襪到衣物應有盡有。方非在那兒呆看,大個兒說:“看什麼,你也有一份,不信掏掏看!”
方非本以為彌芥囊是空的,將信將疑地伸手一摸,竟也掏出一堆東西。簡真有的,他一件不少。方非幾乎掉下淚來,可又不願叫人看到,假意轉身,一邊揉眼,一邊把東西收入櫃子。
收拾妥當,天已暗了!
“篤篤!”有人敲門,一開門,卻是聞子路,三年生一頭鑽進來,笑眯眯地說,“嗐,九星之子,這位,這位叫什麼來著……”
“簡真!”大個兒臉色發黑。
“對了,簡真,一起吃飯吧!”
“吃飯?”大個兒轉怒為喜,騰地站了起來,誰知身高床矮,一頭撞上床沿,那張床頓如一隻青蛙,狠狠跳了兩下,撲通,上鋪那位老兄顛了下來,拍麵撞上桌子,發出一聲悶響。
“哎!”睡人趴在桌上哀哀痛叫,“又地震啦?”抬眼一瞧,大個兒張開大嘴,無聲詭笑,頓時明白過來,“好小子,你晃我下來的嗎?”
“沒那事兒!”簡真一臉無辜,“不是說吃飯叫你嗎?”
呂品鼓起兩眼,瞪了簡真半晌,點頭說:“好,很好!”
“好得了不得!”大個兒假惺惺地問,“你的腦袋痛不痛?要不要我幫你揉一揉哇?”
呂品默不作聲,扯出一雙拖鞋跟在腳上。簡真見他太過平靜,心裏老不踏實,兩手叉腰,冷笑說:“小子,你想怎麼樣?”
“吃飯!”呂品神氣冷淡。
“對,對!”聞子路笑說,“和為貴嘛,喏,還有人呢?”
“沒人!”呂品說,“隻有三個人!”
“嗐,以前都是四個人的!”
“不奇怪!”瞌睡蟲打了個長長的嗬欠,“今年的女生比男生多嘛!”
出了龍尾閣,一路上都有學生衝著方非指指點,還有人揮手招呼:“嗐,九星之子!我是某某某某……”
方非渾身都不自在,聞子路笑嘻嘻肘他一下,低聲說:“好兄弟,我給你揚名咯!”適才分手以後,聞子路到處宣揚,九星之子住在龍尾閣,跟他老聞還是隔壁,要不信,待會兒帶他吃飯雲雲。
一路走去,聞子路虛榮滿足,沿途指點說:“喏,那邊是棲鳳樓,這兒跟臥龍居相反。鳳尾閣最舒服,其次鳳翅閣,再次鳳翎閣,最次才是鳳喙閣!”
“哼!”簡真不無嫉妒,“天素肯定住鳳尾閣,就不知禹笑笑住哪兒?”
“她考多少名?”聞子路問。“五十八名!”
“少說也住鳳翎閣了!唉,滄海桑田哇,想當初,我也住過龍爪閣的!”
“咦!”簡真怪道,“怎麼又住龍尾閣來了?”
“還不是叫人拖累的。學宮裏的名次年年在變。進學宮按八非天試排名,可打分組起,名次就按全組的總分算!你們如果運氣好,和幾個狠角色分在一起,那可就發達了。今年住龍尾閣,沒準兒明年就住龍首閣。我就倒黴了,組裏來了兩個蹩腳貨,第二年就搬到了龍尾閣,到現在也還沒翻身呢。”
“真有天罡地煞數嗎?”簡真問得戰戰兢兢。
“當然!”聞子路正色說,“你們要當心,第一年最凶險,為了留在八非學宮,有些人什麼事也做得出來!”
大個兒白了臉,心子一陣哆嗦,就連吃飯的胃口也打了折扣。
吃飯在“如意館”,遠遠看去,館舍像是一隻倒置的白色瓷盤,進了館裏,剛剛坐下,各色菜肴就挾著金光,雨點似的落在桌上。
簡真麵前落得最多,好似一座小山。方非桌上落得最少,隻有寥寥幾盤。
喜從天降,簡真瞪著滿桌佳肴,就如做夢一樣。
“吃吧,吃吧!”聞子路嗬嗬直笑。
“怎麼回事?”簡真大吼一聲,幾乎難以置信。
“怎麼?”聞子路眨了眨眼,“不滿意?”
“太滿意了。”大個兒的臉上樂開了花,“可是為什麼……”
“這兒可是如意館,每一份餐都是量身定做,包你吃到稱心如意,要不然,又怎麼配得上‘如意’兩字呢?”
“天啦!”簡真激動得熱淚盈眶,“我明白了,為什麼山爛石那麼胖?那個,我要吃咯……”
大個兒何曾享過這樣的清福,叫過之後,一陣心虛,坐顧右盼,但見無人阻攔,這才放開肚皮大快朵頤,一麵狼吞虎咽,一麵心生感慨,也隻有到了如意館,這十年的寒窗才算沒有白過。
吃得正歡,禹笑笑進來,笑著招呼:“你們來得挺快啊!”方非起身說:“笑笑,你安頓好了?”
“多虧了桓譚!”禹笑笑指了指身邊的二年生,“要不然呀,學宮那麼大,我連東南西也不知道。”
“九星之子!失敬失敬!”桓譚伸出手來,方非遲疑一下,與他握了一下,還沒放手,忽聽簡真怒哼一聲,掉頭看去,大個兒頭也不抬,惡狠狠掃蕩一盤雞肉。
禹笑笑見他這副嘴臉,心裏有氣,冷冷地說:“方非,我們去那邊坐,你們慢慢吃!”說到吃字,不由咬牙切齒。
大個兒又哼一聲。禹笑笑拖長聲氣說:“看不出來,這兒的蒼蠅還真多!”
“哪兒有蒼蠅?”桓譚取出符筆,打算驅蟲。
“那哼哼哼的不就是蒼蠅嗎!”
“哼哼哼?”二年生摸不著頭腦,忽見簡真抬起頭來,死死盯著自己,嘴裏塞滿食物,發出一陣哼哼哼的怪叫。桓譚又吃驚,又好笑,眼看禹笑笑離開,慌忙跟了過去。
方非心裏難過,兩個好友在蚣明車上吵過一架,居然從此有了嫌隙。
簡真化憤怒為食欲,隻比平時吃得更多,那飯菜也隨他心意予取予求。突然間,向門的牆壁明亮起來,化為了一麵巨大的通靈鏡,鏡子裏塞滿了樂當時的尊容:“全體學生,酉時正到水殿集合,舉行開學典禮,千萬不要遲到喲!”
“水殿在哪兒?”方非忍不住問。
“待會兒一起去!”聞子路目光一轉,仿佛驚訝,“唉,那位老兄在幹嗎?吃飯還是睡覺?”
方非扭頭看去,呂品坐在一邊,左手托腮,兩眼緊閉,腦袋一點一啄,活是遭了瘟的母雞,右手的筷子夾著飯菜,等到腦袋下垂,順勢送入嘴裏。這舉動離奇古怪,方非瞧得也很驚訝。
“呃!”簡真打了個嗝兒,“裝模作樣。他要真睡著了,怎麼不把筷子捅到鼻孔裏去?”他吃得心滿意足,麵前碗碟堆得老高,還剩一碗熱湯沒喝,大個兒一邊譏諷呂品,一邊雙手端起,一口氣喝了個底兒朝天。
剛想放碗,忽覺不對,雙手紋絲不動,就似長在碗上。簡真隻一愣,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一扯,湯碗依然故我,倒是大個兒用勁太過,差點兒把手心的皮肉扯下來。
簡真又驚又怒,騰地起身,不料下麵的坐椅隨身而起,椅背狠狠向前,將他摁倒在桌上,椅腿呼地翹了起來,掃中了後麵的學生。
那個二年生勃然大怒,轉身就要開罵,可見簡真這個怪樣,忽又瞪大兩眼,一臉驚奇。
“見鬼了!”簡真狼狽爬起,奮力砸碗脫身,誰知瓷碗堅硬出奇,大個兒使盡力氣,也沒磕壞分毫。
隻是湯碗也還罷了,那張椅子不知怎的,也死死粘住他不放。方非和聞子路雙雙上前,合力要把椅子扯開,可是無論怎麼使勁,也沒辦法分開人椅。
“見鬼了!見鬼了!”簡真兩手捧了一個碗,身後背了一張椅子,陀螺似的團團打轉,周圍的學生一邊倉皇躲閃,一邊發出哄堂大笑。
“老聞,快想想法子!”方非十分著急。
聞子路抖出筆來:“物我兩分!”烏光閃過,湯碗椅子還是不動。
“不行!”聞子路連連搖頭,“一定有人給他使了‘三才合體符’,碗和椅子還加了一道‘堅不可摧符’。”
“你也破解不了?”方非吃了一驚。
聞子路麵露尷尬,目光一轉,落在呂品身上。四周喧囂一片,少年卻若無其事,仍是一邊睡覺、一邊吃飯。
方非想起寢室裏的過節,心頭一動,拍了拍呂品。瞌睡蟲一驚,張眼叫:“誰?”
“你幹的嗎?”方非一指簡真。
“幹什麼?”呂品舉目望去,“咦,他端碗幹嗎?討飯嗎?他背後的是什麼?烏龜殼嗎?”說到這兒打了個嗬欠,掏出仙羅盤一瞅,“酉時快到啦!喂,你們去不去水殿呀?”
他矢口否認,方非苦無證據,拿他沒法,大個兒在那兒呼天喚地:“方非,救命哇!”
禹笑笑和桓譚聞聲趕來,禹笑笑吃驚地叫道:“誰這麼缺德?”
“笑笑!”大個兒快要哭出來,“我不跟你慪氣了,你快幫我弄下來!”
少女連使兩道符咒,可是全都沒用。桓譚試了幾下,也是無功而返。簡真惱羞成怒,衝他大吼大叫:“吐痰的,你不是二年生嗎?連這點兒小法術也破不了?書都讀到狗腦子裏去了嗎?”
二年生臊了大紅臉,三年生聞子路更是老臉羞慚。禹笑笑隻覺氣惱:“簡真,你別亂怪人!好哇,你隻管耍脾氣,我不管你了!”一扯桓譚,怒衝衝走了。
大個兒傻了眼,望著兩人的背影茫然失措。聞子路歎氣說:“再不去水殿,真的要遲到了。”
“我這樣子怎麼去?”簡真哀叫。
“不去也不行呀!”聞子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呂品站在一邊連打嗬欠,懶聲說∶“喂,再不去,我可走了!”
方非和聞子路隻好扛起簡真,大個兒傾身壓來,重得像是一座小山。三個人磕磕絆絆地一路向前,其餘的學生看見,無不笑得岔了氣。
這麼走了一程,忽見一片汪洋大湖,在這絕頂高峰,出現如此湖泊,實在叫大驚奇。
“到了,到了!”聞子路抹著汗喘氣。
方非左顧右看,湖上煙波浩渺,湖畔草木叢生,別說崢嶸廣殿,就連磚瓦也不見一塊,少年奇怪地說:“老聞,水殿在哪兒呀?”
“在下麵!”聞子路指著湖水。
“什麼?這個怎麼下去?”方非大大犯難。
簡真隨身帶著椅子,這時正好坐下來休息,聽了這話連連擺手:“潛水我不行,這椅子是木的,下水就飄起來了。”
聞子路還沒回答,一群二年女生笑嘻嘻地走過來。到了湖邊的一棵老橘樹前麵。帶頭的女生伸出手來,在樹幹上連拍三下。橘樹應聲一抖,悶聲悶氣地說起人話:“口令?”
“日月交輝!”拍樹的女生應聲回答。
老橘樹哼了一聲,樹根下青光一閃,左近的湖水淚淚分開,露出一條長長的石階,幽暗深邃,不知通向哪裏。女生們說說笑笑,踏上石階向下走去。
“快!”聞子路大叫,“跟上她們!”
方非扶起簡真,簡真卻叫椅子別住,磕磕絆絆地連摔兩跤。眾人扶起他時,那湖水又合上了。
“唉!”聞子路搖了搖頭,伸手拍了三下樹千,老橘樹又叫:“口令!”
“日月交輝!”
“呸,那是女生的口令!”
聞子路撓頭片刻,忽地握拳高叫:“對了,一定是‘星月無光’!”
“算你蒙對了!”老橘樹不情不願地咕噥一聲,湖水分開,露出石階。眾人直往下走,越往下走,兩邊水牆漸高,清光蕩漾,身後的湖水徐徐合攏,水若飄雲,浮空不下,天色越發暗淡,水牆裏透出炫目的光亮。
凝目望去,靈魚成群結隊,在水牆裏遊來遊去,一忽而左,一忽而右,一忽而又聚到頭頂,照得甬道亮如白晝。突然光亮一暗,一張怪臉湊了過來,刹那間占滿了整麵水牆。
方非、簡真嚇了一跳。可有一股無形力量,將那巨臉攔在水裏。那張臉蒼白透灰,頭頂一隻獨角,那雙眼金燦燦的比窗戶還大,打量眾人時許,一掉頭,露出後半身子,半牛半魚,鱗片泛青,巨大的魚尾好似一條獨腿。
“這不是夔牛嗎?”簡真還記得潛江裏的見聞。
“不!”聞子路搖了搖頭,“這是夔龍!”
“夔龍?”大個兒一拍腦門,“《妖怪詞典》裏寫過,無角是牛,獨角是龍,世上的夔牛都是夔龍的子孫。這老家夥自詡為龍,可龍族卻不承認,兩邊打了上沒說一仗,夔龍戰敗,幾乎死掉。後來怎樣,書上沒說,原來它躲到這兒來了!”
水牆裏傳來一縷琴聲,方非隻覺耳熟,循聲望去,無數俊美小人,白衣飄飄,撫琴鼓瑟,緊貼水牆,衝著自己賣力微笑。
“琴水妖!”方非心慌意亂,雙腿發軟,可是聽了一會兒,隻覺旋律動人,再沒有了從前那一股癡迷。他心中驚訝,忍不住問:“這些琴水妖都是家養的嗎?它們的琴音怎麼沒有魔力?”
眾人都笑了起來,聞子路在他肩頭一拍:“你可是九星之子啊,這種小妖怪算什麼?”簡真也說:“是啊,你開了靈竅,這些小玩鬧對你沒用。”
水妖們彈了一會兒,意興闌珊,紛紛化身水母,飄然遠去。
又走百步,前方水花湧濺,兩股絕大水柱,結成了一道壯麗的水門,門嵋梁柱全是湖水,水中靈魚遊走,光色變化萬千。
水門後一片沉寂,聞子路臉色一變,叫聲“典禮開始了!”顧不得三個新生,快步跑進了水門。
“我也去了!”呂品笑嘻嘻一招手,搖搖晃晃地進了大門。
丟下一對寶貝麵麵相對,大個兒抵死不肯進門,方非隻好陪他站著發呆。
“你們兩個怎麼還不進去?”身後有人說笑,兩人回頭一看,卻是羽化的考官,那個十分俊美的青衣男子。
“小子!”青衣人瞅著簡真,“你這是幹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