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難了!”簡真一皺眉頭,“煉成五行循環,少說三五年,多則十幾年,我現在教你,你也學不會。比方說,這個姿勢你做得了嗎?”
他一個翻身,隻手倒立,叫人吃驚的是,簡真掌心懸空,純以五個指頭支撐全身。方非瞧得咋舌,拍手叫好。
“還沒完呐!”簡真悶聲悶氣地說,“這隻是水精訣的起手勢,接下來還要這樣!”忽地收起四指,隻留拇指撐地。這一下更是驚世駭俗,大個兒身處狹窄石蹬,下臨百丈虛空,單憑一根拇指,支撐起了雄偉的身軀,這情形恍若枝頭上的一片枯葉,一陣微風也能把他吹走。
方非瞧得頭皮發麻,忽聽簡真吹出一口長氣,大聲說:“呼吸一次!”說著拇指收回,換了食指撐地,簡真又吹一口氣,“呼吸兩次!”
方非傻了眼,連聲說“夠了,夠了,我見識過了!”簡真存心賣弄,嘻嘻一笑“不礙事!”他呼吸一次,換一根手指,換到小指的時候,那根指頭纖細短小,看著簡直叫人揪心。
右手五指用完,又換左手五指,十指數完,簡真翻身站起,兩手叉腰“以前這種呼吸,哼,我每天要做五百次!”
方非臉也綠了。簡真又以左腳尖著地,右腳盤左膝,雙手抱在胸前,身子盡力向後,好似靠了一張無形的坐椅。
“這是土精訣,站上一天,也很平常!還有這樣……”簡真翻個筋鬥,動作很大,看似就要掉下飛蹬,方非來不及驚叫,大個兒大頭朝下,篤地落在飛磴邊緣。他兩手抱胸,身形挺直,笑嘻嘻地說,“這是金精訣,我十二歲那年,夜裏常常這樣睡覺!”
方非又震驚,有回信,忍不住問:“簡真,你這樣子不累麼?”簡真將身一挺,站起來說“起初累得要命,後來練到魂魄隨身,也就不怎麼累了!”
“魂魄隨身?”方非皺了皺眉,“那是什麼?”
“修煉五行循環,歸根結底還是鍛煉三魂七魄。人的魂魄藏在軀殼深處,比起身子遲鈍千百倍,一切冷熱痛癢,肉體馬上就能知道,可隻要不危及性命,魂魄根本就不會知覺。”
“我們修煉,大多數時候,身子動了,魂魄卻懶著不動。比方說,我頭在下,腳在上,魂魄還是老樣子,頭在上,腳在下,肉體魂魄各朝一方用力,這就好比一根繩子,兩頭在拉,中間繃緊,長久下去,還不累死人嗎?我拇指撐地,魂魄無動於衷,仍是兩腳著地,大拇指再有力氣,沒有魂魄支撐,躲不了多久,也會發痛發麻,直到折斷為止!”
“我懂了,”方非恍然說,“要想不累,魂魄的姿勢就得跟身子一樣!”
“對啊,元氣出自魂魄,隻有練到魂魄隨身,才能駕馭元氣。駕馭元氣以後,才能進行五行循環。五行循環練到一定地步,才能修煉野馬之吹。哼,你老說我吹牛,可我媽說,野馬之吹練到頂尖兒,真的能把人吹到幾百米高。若是吹塵,想把天地間的微塵吹成什麼形狀,就能吹成什麼形狀!”
“簡伯伯抽煙,呼出的動物也是吹塵麼?”方非問。
“也算是,也不全是!”簡真撓了撓頭,“那些煙靈與魂魄相通,算是老爸的一個分身。當然咯,吹塵的本事不行,煙靈也成不了氣候。我就吹不出那些玄妙玩意兒,我媽也不行,我們倆都隻會吹石,不大精通吹塵。哼,吹塵是個精細活兒,煙靈也不是人人都能練的。你別瞧吸琅嬛草的人多,是有八個都是唬人,近來還有一種‘煙靈幻化符’,買了藏在煙鬥裏,想吹什麼動物,就吹什麼動物,嗐,那就更離譜了。”
“這不跟鏡花符一樣嗎?”
“是啊!可這些玩意兒就是好賣。再過一些日子,老爹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方非聽得灰心喪氣,重振旗鼓的念頭化為烏有。這麼下去,唯有指望天素回心轉意。想來想去,小姑娘不過怨恨自己,如果自己退學,叫她稱心如意,天素心平氣和,興許還會顧全大局。可是他走了,組裏少了一人,三對四,前景也很渺茫,呂品有出身白虎,心性難測,如果暗中使壞,後果不堪設想。
方非想來想去,束手無策,望著雲巢,隻是搖頭歎息。
兩人各懷心思,相對枯坐,這感覺真是度時如年。過了不知多久,水殿方向,傳來三聲鼓響,兩人恍然大悟,這是?龍擊鼓,無怪聲動百裏。
五行磴應聲運轉,兩人慌忙跳起。簡真驚弓之鳥,隻怕白虎人又來搗亂,他使足力氣,狠撞木磴,一口氣將方非送上了五層,又撞一次,水生木,方菲眼前一眩,連人帶磴,落在了一片草坪上麵。
草坪渾圓無缺,半綠半白,形如陰陽雙魚,僅僅合抱在一起。擺的是霓草,不想在此見到。
方非跳下飛蹬,掉頭四望,偌大的太極草坪,好似深陷碗底,四周全是古樸雄偉的房屋,曲梁拱柱比比皆是,陡峭的飛簷一眼看不到邊。
簡真也到了,他四麵張望,一臉驚奇,掏出課表看了看:“這兒有一道指引符。”掏出筆來,向天一揮,空中湧出紅光,冉冉向東飛去。
兩人跟在後麵,走了一段,紅光飛到一扇門前消失了,兩人抬頭一看,門上寫著一個丙字。
兩人猶猶豫豫,還沒拿定主意,砰,大門洞開,學生蜂擁而出,將兩人狠狠擠到一邊。
這是屈晏出來,看見兩人,吃驚說:“你們怎們才來,課都上完了!”
禹笑笑也走出來,臉一沉,還沒說話,一個清銳的聲音傳來“簡真,方非,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雲煉霞站在門前,冷若冰霜。兩人麵色如土,低頭走上前去。
“好哇!”美人道師動了怒氣,“第一天就曠課,你們兩個打的什麼主意?想要離開八非學宮,現在就可以走啊,哼,沒有人會挽留你們!”
“雲道師!”簡真麵紅耳赤,“我們困在五行磴上了!”
“我不管那麼多!”雲煉霞冷冷說,“今天上午的測驗,你們兩個都是零分!”一麵說,一麵從彌芥囊裏拿出兩本書,“拿去,這是你們的煉氣課本!”
方菲垂頭喪氣,接過一本,封皮上寫著《煉氣術的小竅門》,下麵沒有署名,隻畫了一個圓滾滾的大肚皮,著肚皮一瞧,就知道主人是誰。
雲煉霞剛剛走遠,四周響起一陣哄笑,司守拙怪叫:“好可憐,好可憐,危字組得了兩個零分。”
“太可憐了!”巫嫋嫋嬌滴滴地應和,“我的小素素知道了,還不傷心死了?”
“巫嫋嫋!”一個冰碴兒似的聲音迸了出來,“換了我是你,就該閉上嘴你的聲音比樹上的烏鴉還難聽!”
巫嫋嫋耳邊的牡丹花熾亮起來,她一掉頭,冷冷說:“天素,不要這麼輸不起!”
“輸字怎麼寫?你倒是教教看!”天素大步穿過人群。
兩個少女相隔咫尺,狠狠對視。巫嫋嫋妙目出火,牡丹文身比火還亮;天素目光冰冷,通身透出凜凜寒氣。
“天素!你少得意了。”巫嫋嫋忍不住搶先發難,“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呸,你就是個無爹無娘的野種。你爸爸死在星原,連骨頭都沒剩下;你媽媽犯了大罪,活活死在了天獄。你哥哥是個不要臉的下賤胚,什麼壞事都幹的出來。別當我不知道,你家裏窮的不像話,一件羽衣都要裁成兩件穿。這一件穿在身上,那一件還在壓箱底吧?”
四周一片嘩然,天素的淺藍色短裝,高腰束身,樣式新奇,放到紅塵,也是新潮亮麗的裝束。如今大家才知道,她是因為窮困,才把一件羽衣裁成了兩件,布料不夠,隻好做緊做短,她的手藝巧妙,常人看來隻覺輕便瀟灑,唯獨巫嫋嫋眼光歹毒,一下子看出來這短裝的來曆。
巫嫋嫋的話字字紮心,天素的臉上泛起一抹紅雲,她吸一口氣,揚聲說:“巫嫋嫋,亮你的筆!”
學生們刷地散開,方非愣著沒動,簡真狠狠一拉,將他扯到後麵。
“說不過就要打,哼,你還真是輸不起!”巫嫋嫋占了上風,洋洋自得,“我偏不亮筆,你又把我怎麼……”
“樣”字還沒出口,她猝地翻手,疾喝一聲——“銀電飛星!”
一團銀光電射而出,天素身形一轉,銀光擦身而過,奪得擊中牆壁,石砌的牆壁上,多了一個碗口大的凹洞。
眾人全都變了臉色,巫嫋嫋突然偷襲,手段已很卑劣,出手之很,更是匪夷所思。隻一下落在天素身上,就算不死,也得殘廢。
“輪到我了!”天素的聲音又冷又脆,就像剛剛凍過的梨兒,雲掃筆落到指尖,少女旋身斜走,飄然若飛。
巫嫋嫋偷襲失手,旋風轉身,喝聲“空雷無音”,一團白氣破空飛出。
可天素出手更快,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幾乎無人聽見,她的身子靈動飄逸,簡直不向血肉之軀,隻是輕柔一閃,白氣擦身而過,少女筆尖揚起,一縷青光正中巫嫋嫋的胸口。
白氣落地,地板酥黑一團,與此同時,巫嫋嫋飛出老遠,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一錯身的功夫,勝負已經分出。眾人心子砰砰亂跳,信箱巫嫋嫋出手這麼歹毒,天素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念頭還沒轉完,巫嫋嫋嬌呼一聲,挺身跳了起來。
黑衣女一摸身上,毫發未損,心中又驚又喜,盯著天素狠笑,心裏搜尋詞兒,打算挖苦個過癮兒。
還沒開口,忽覺周圍的人全都死盯自己,神色又似驚訝,又似忍俊不禁,好似看到了什麼滑稽透頂的稀罕事兒。巫嫋嫋心頭別扭,大聲說:“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看客的眼神越發古怪,巫嫋嫋忍不住問身邊的一個白虎人,“樊長鋏,你看什麼?”樊長鋏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長花了麼?”
“不是,你的臉……”
說話間,巫嫋嫋忽覺雙頰發癢發脹,忍不住伸手一摸,這一下,摸到了一手毛茸茸的——胡須。
不錯,正是胡須!胡須細細長長,好似雨後的韭菜,一轉眼的功夫,妙齡少女變成了一條須眉大漢。
“啊!”巫嫋嫋發出一聲尖叫。在方非的印象中,再沒有什麼叫聲,比這一聲更加淒慘的了。
黑衣少女丟了符筆,捂著麵孔蹲了下去,發出一陣悲痛欲絕得號哭。
“出了什麼事?”皇秦的聲音傳來,人們讓開一條路,太子爺走了過來。巫嫋嫋聽到聲音,哭得更加淒厲。
司守拙迎上去,低聲說:“她中了天素的符法,臉上長了很多胡須!”皇秦轉眼一瞧,那個藍衣凶手,靜靜站在遠處,神色一片淡漠。他皺了皺眉:“嫋嫋,你抬頭給我看看!”
“不……”巫嫋嫋哭得傷心傷意,“我死也不給你看。”
皇秦沉默一下,說了聲:“好”,徐徐抽出筆來。白色的筆管火焰流轉,筆鋒又紅又亮,好似一道長長的火舌。
皇秦口唇微張,吐出幾個彈音,筆尖向前一揮,巫嫋嫋的哭聲虛弱下來。過了一會兒,黑衣女慢慢抬頭,手裏攥著一把胡須,其餘的胡須也已脫落,但叫眼淚黏在臉上,那樣兒有淒慘,又滑稽,眾人見了,齊齊發出一陣哄笑。
巫嫋嫋雙頰滴血,狠狠把臉一抹,飛也似向後奔去。
“天素!”皇秦轉過身來,聲音十分冷峻,“巫嫋嫋是角字組的人。”
“那又怎麼樣?”天素揚了揚眉。
“你的符法很高明!”皇秦笑了笑,“我也想討教討教!”
“好啊!”天素吸一口氣筆尖,指向地麵。
皇秦濃眉一挑,符筆也斜指下方。
人群嘩的散開,簡真扯著方非又往後退,少年忍不住叫道:“你幹嗎?”
“他們動起手來,不是鬧著玩的,你要想死,就往前麵去,!”大個兒盯著兩個對手,激動得渾身發抖。
“幹什麼?”樂當時忽的衝了過來,紅著臉大吼大叫。皇秦皺了皺眉,收起符筆,天素遲疑一下,也把符筆收了起來。
“這兒是教室,不是羽鬥場!”樂當時聲色俱厲,“兩個青榜天元在雲巢打架,可真是了不起的大新聞!”
“樂宮主!”皇秦微微苦笑,“這不是還沒打嗎?”
樂當時看他一眼,眼神亦嗔亦喜:“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喲。”他目光一轉,又瞪天素,“你,跟我來一趟!”
“幹嗎?”
“幹嗎?哼,巫嫋嫋告你偷襲她。”
“我偷襲她?”天素雙頰漲紅,“她說我偷襲她?”
“沒錯!她的臉上有‘化雄生須符’的痕跡,你敢說不是你幹的?”
天素的身子一陣發抖,人群沉寂一下,忽的有人說:“巫嫋嫋先動手的。”樂當時一掉頭,見說話的卻是方非,登時冷笑起來,“你們兩個一組的,當然幫他說話。少廢話,天素,跟我去宮主室。那個,方非,你也給我小心一點兒,有人說你今天上午曠課。”他威嚇一頓,轉身就走,天素一咬牙,拔足跟了上去。
“太不公平了!”禹笑笑大聲叫道。司守拙聞言瞪他一眼,正想挖苦兩句,忽見皇秦離開,忙又跟了上去。
主角一走,觀眾也散了場。禹笑笑上前問:“你們兩個為什麼曠課?”
方非還沒回答,簡真將他扯到一邊,虎著臉說:“我們危字組的事兒,跟你們箕字組不相幹。”
“你……”禹笑笑變了臉色,這時遠處有人叫喊,“笑笑,一塊兒吃飯!”聽聲音,就知道桓譚到了。
二年生快步上前,笑著揮手:“簡真,九星之子,你們好哇。”也不瞧兩人臉色,又說:“笑笑,煉氣課最費神了,你一定累壞了吧?”
“有一點兒!”禹笑笑望著兩個朋友,忽覺三人之間多了一條不大不小的鴻溝,那兩人站在對岸,說不出的冷淡陌生。她又傷心,又遲疑,瞧著簡真的神氣,忽又惱怒起來,“好,我們去吃飯!”
望著兩人走遠,方非歎了口氣:“簡真,笑笑都是好意。”
“管她好意歹意。”大個兒把手往褲兜裏一插,狠狠吹了聲口哨,“我才不要別人同情,哼,大不了離開八非學宮,跟我老爹學吹花去!”
這好漢話沒說完,肚子裏一陣亂叫,心念起如意館的美味,大個兒從頭到腳一陣發癢,咽了口唾沫,輕聲說:“方非,你餓不餓啊?”
“怎麼不餓?可是下去了,又怎麼上來呢?”
“唉!”簡真愁眉苦臉,“這些挨千刀的白虎崽子,我跟他們勢不兩立!”呆了一會兒,他忽的一跳,大聲嚷嚷:“不管了,不管了,方非,我要下去吃飯!”
“我也去吧!”方非微微苦笑。
“不行!”大個兒把手一揮,“你是個大累贅,有你在,我放不開手腳。哼,上午沒有你,我早就上來了。在這等著,我吃完了,給你帶幾樣點心。”好漢兄一麵吞著口水,一麵甩開手腳,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盡頭。
“累贅”無事可做,人又膽小怕事,唯恐五行蹬之外,還有別的機關,隻好老老實實地在丁室外麵站了一個鍾頭。學生們吃罷午飯,陸續回來。方非站在門邊左等右盼,始終不見簡真的影子。又過了一會兒,夔龍三聲鼓響,上課的時間到了。
方非無奈進了教室,丁室裏支滿長桌,空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這時呂品進來,他一麵走路,一麵連打嗬欠,方非忍不住問:“你看到簡真了麼?”
“他呀?”呂品咧嘴一笑,“玩五行蹬上癮啦!”
方非心頭一沉,起了不祥之兆,這時司守拙等人蜂擁進來,望著方飛一臉得意色。巫嫋嫋也來了,黑紗蒙麵,半遮半掩,那胡須是脫了,變粗的毛孔卻一下子不能複原,想要變回原貌,還得好些日子。黑衣女的心中不勝怨毒,目光掃向方非,就像兩把刀子。
“喂!”天素的聲音響了起來,“豆子眼又沒來嗎?”
方非回頭一看,天素氣勢洶洶,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他沉默一下,忍不住說:“天素,我們談談好嗎?”
“談什麼?”
“我們分在一組,應該齊心協力!”
“誰跟你齊心協力?”天素的聲音冰冷刺心,“你不是九星之子嗎?九星之子還用別人幫忙?”
“危字組被淘汰了,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少管我的事!你怕淘汰,好哇,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跟你齊心協力。”
“什麼事?”方非心跳加快。
“你向所有人宣布——”天素揚起臉來,一字一頓,“你不是九星之子!”
少女的聲音傳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方非胸口一悶:“可、可我拜亮了九星。”
“造化筆也會犯錯!”天素語氣武斷。
兩人對視一陣,方非輕聲說:“我不宣布呢?”
“那就這麼拖下去!”天素輕輕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決心,“直到你宣布為止!”
“好吧!”方非吐出一口長氣,“我宣布……”他盯著天素,少女的眼中透出一絲得意。
“我永遠都是九星之子!”方非話到嘴邊,改變了初衷,“就算離開了八非學宮,我也照樣還是九星之子。”
說完這話,他丟下天素,走到了一張長桌前麵。扭頭看去,天素還在那兒發呆。方非見她這樣,略感不安,可當時熱血上衝,那些話就是無遮無攔地說了出來。
教室裏鴉雀無聲,大夥屏住呼吸,要看這事如何了局。
“安靜得不像話!”矮個兒道師來得恰是時候,“我來錯教室了嗎?沒錯,丁室。喝,這兒有二十八張桌子,大家分組站好。蒼龍天素,你在那兒幹嗎?到危字組的桌邊去。”
天素一咬牙,走到方非對麵,冷冷別過頭去。呂品站在一邊,瞅瞅這個,又瞧瞧那個,咧著嘴吧,發出無聲的詭笑。
周觀霓一揮筆,白光閃過,每人麵前冒出一座小巧玲瓏的八卦爐、三個或大或小的瓷瓶、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紙盒,盒子裏放了一本書、一根金色絲線、一塊碩大的鑽石。
“拿起書。”周觀霓大聲說,“翻到第一頁!”
方非拿起那書,書本清皮鏨銀,寫著‘至高摶煉術’五個大字。書名下麵,列了一大串響當當的頭銜——八非學宮資深道師、摶煉研究會副會長、工部丹藥師首席顧問……寫了足足三行,作者這才粉墨登場,‘周觀霓’三個字威風八麵,比起書名還要醒目。
“一切法物,都要經過摶煉,你們腳下的飛輪飛劍,身上的神甲羽衣,乃至於手裏的符筆,無一不是摶煉而成的。摶煉是一門至高無上的學問,哼,可是偏偏有人瞧不上眼。”
周觀霓激憤起來,一拳砸在講台上麵“他們居然認為,練幾天元氣,學兩道符法,懂一點兒雞零狗碎的東西,摶煉就能水到渠成。這個念頭荒唐透頂。八非天試早該設立摶煉科了,我向鬥廷申請了多少次,每次都是石沉大海。試想一下,沒有摶煉,渾天城飛得起來麼?如果老天有眼,渾天城活該掉在積明湖裏,給那些官老爺洗個冷水澡,好叫他們清醒清醒!”
矮道師大發牢騷,拳頭左右飛舞,咋的桌子咚咚作響。
砸完桌子,他又瞪起牛眼,高叫一聲“皇秦,你來說說,摶煉最常用的三條符咒是什麼?”
“無明沸水符,九轉陰陽符,抽鉛添汞符!”
“沒錯!皇秦同學,你該跟令尊說說,摶煉這一科,必須加入八非天試。天素!”周觀霓又叫,“摶煉最常用的六種材料是什麼?”
“元胎、紫液金、神龍血、帝女玄霜、雙麟芝、沙棠果!”天素一氣答完,周觀霓不置可否,一揮手,“九星之子,你來說說,鬼眼明沙是什麼東西?”
方非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答不上來?”周觀霓尖刻冷笑,“你真是九星之子嗎?瞧你那個呆樣兒,北鬥九星認錯了兒子嗎?”
“他是北鬥九星的私生子!”鍾離燾尖聲怪叫。
哄笑聲更響,老家夥笑容可掬,一揚手,“喏,鍾離燾,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鬼眼明沙,就是鬼眼蝠的大便!”鍾離燾一麵回答,一麵瞅著方非,那眼神仿佛在說:得了吧,什麼九星之子,你就跟鬼眼明沙差不多!
“答對了!”周觀霓哈哈大笑。
接下來,矮道師天馬行空,東拉西扯,一會兒說他煉的驅水珠揣在身上,能把海水趕來趕去;一會兒又說他煉的破山錐,能把山也紮個窟窿;還有他煉的七寶金丹,包治百病,萬試萬靈,好幾個至人院的老院士都受過他的恩惠。上次渾天城的下墜事故,他也出了一點兒小力,這力氣小到幾乎讓他做了星官。
吹了一個鍾頭,周觀霓才想起了正事,於是三言兩語,交代了八卦爐的用法、五行循環的作用,至於文火、武火、無明火三種火焰如何運用,老道師十分高明,他把這個當成問題,統統留給了在場的學生。
接下來是個小測驗,題目是把金剛石的特性轉移到英招尾毛上去。那尾毛黃澄澄的,足有一米多長,金剛石又大又亮,少說也有二十克拉。摶煉的輔料是三錢鬼眼明沙、兩錢百眼羊妖的眼髓、四錢尖吻犬妖的鼻血。
周觀霓說地語焉不詳,方非翻書找了半天,才找到了摶煉過程。這過程複雜的驚人,要用到四個符法和六個五行循環。方非嚐試畫符點火,畫了幾次全都失敗,惹來天素一輪白眼。
沒過多久,天素第一個完成摶煉,她從熱騰騰的八卦爐裏抽出尾毛,尾毛變了顏色,細白光亮,放在暗處,好似一段冰雪,放在明處,又如三尺陽光。
周觀霓接過尾毛,嘖嘖稱讚,他拿來一段木棒,尾毛輕輕一揮,卡擦,木棒應聲斷成兩截。
“好!”周觀霓高叫,“甲之上,三十分!”
不一會兒,角字組全體完成了摶煉,四根尾毛一起交了上來。皇秦煉的最出色,得了滿分;巫嫋嫋、司守拙不相上下,各得二十八分;就連鍾離燾受了皇秦的幫助,也得到二十五分。
天素一邊瞧著,氣的發抖,瞪著方非、呂品,眼裏火光直冒。可她跟方非較上了勁,心裏又氣又急,可就是不肯援手。
很快氐字組也完成了摶煉,周觀霓接著宣布,下課前不能完成摶煉,全都記為零分。各組不敢怠慢,群策群力,互幫互助。呂品亂七八糟一頓折騰,夔龍鼓響以前,居然也把摶煉完成,尾毛成色平常,隻得了十五分。唯獨方非最慘,八卦爐冷冷清清,整整一堂課,連爐火也沒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