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皓白(2 / 3)

樹前冷寂無聲,鍾離燾靈機一動,回頭指著方非:“他在罵你!”

方非一愣,禹笑笑先叫起來:“鍾離燾,你血口噴人!”

呼,大臉飄到方非麵前:“九星之子,你敢罵我?嗯?”

方非一皺眉頭:“造化筆,如果你是道祖的化身,就會做出公正的判斷!”

“不愧是九星之子!”人臉嘖嘖連聲,“答得真是太妙了!”造化筆應聲一個盤旋,落到鍾離燾頭頂,狂風似的一揮,鍾離燾的身上多了百十隻毛毛蟲,一隻隻綠油油、肥滾滾,比起尋常毛蟲大了幾倍。毛蟲愣頭愣腦,直往衣裳裏猛鑽,鍾離燾隻覺奇癢難忍,慌忙伸手捉蟲。那毛蟲本是畫的,剛剛抓在手裏,又從指縫間溜走。毛蟲活蹦亂跳,將白虎人當成了樹葉樹皮,一個勁兒地撒歡撒野。鍾離燾連抓帶撓,發出的慘叫比殺豬還亮。

司守拙兄弟義氣,上前幫忙捉蟲,冷不妨兩條毛蟲爬到手上,一陣風鑽進衣袖。白虎人神色大變,倒退數步,忍了片刻,也不禁前抓後撓。

鍾離燾癢得發狂,扯開羽衣,露出光溜溜的身子。這小子養尊處優,長了一身細皮嫩肉,白光光的身子上,隻見毛蟲亂拱,周圍的女生看見,無不駭聲尖叫。

這樣還是沒用,鍾離燾又想脫褲,所幸皇秦趕到,舉筆大喝:“僵如木石!”

鍾離燾定在當場,張口瞪眼,一手撓著後背,一手捏著褲帶,那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定身符!”造化筆嘖嘖說,“可他動不了,身上的感覺還是一樣。”

皇秦還沒答話,司守拙發出一聲怪叫,回頭一看,大甲士的衣袖衣襟,爬出來無數的小毛蟲,一個個歡天喜地、連咬帶蹭,司守拙哭笑不能,急得雙腳亂跳。

“哎呀,不湊巧!”老筆妖怪腔怪調地說,“剛才過去的兩個蟲兒,正好一公一母,勾勾搭搭,下了一窩小崽子。”

“老筆妖……”司守拙氣得大罵,皇秦止住他說:“你忍著點兒!”甲士隻好咬牙閉嘴,扭來扭去,那動作,那神氣,比跳街舞還要有趣。

老筆妖不依不饒,咯咯尖笑:“皇師利的兒子,你該怎麼做?再來個定身符嗎?”

皇秦麵皮緊繃,一言不發,拚命思索破解法門。這時忽聽有人嗬地一笑,跟著一道青光閃過,毛蟲統統消失,鍾離燾也能動彈,毛蟲一去,白虎人清醒過來,想起剛才的醜態,羞得無地自容。

“小天!”老筆妖衝著遠處怒吼,“你又來掃我的興?”

眾人掉頭望去,天皓白籠著雙手,邊走邊笑:“老無賴,你又在捉弄學生嗎?”

“該死的小天,用不著你教我怎麼做!我喝過的墨水,比你喝過的酒多!”

“好吧!”老道師咧嘴一笑,那張臉毛發亂聳,就像一隻和和氣氣的獅子狗,“你嫌不夠盡興,可以衝著我來!”

“又來了!又來了!你們這些天道者,就愛欺負人!”被欺負了的老妖怪罵罵咧咧,化身青色流光飛到空地上空,光芒變粗變長,橫揮豎掃,平地湧現出一座白色大廈,亦真亦幻,美輪美奐,可是精美之餘,又有一些不倫不類——愛奧尼亞式的圓柱托著中國式的飛簷;哥特式的尖頂於大馬士革的圓頂比高;金字塔裏嵌著希臘的神殿;尖塔的三條邊上,又蹲著中國的嘲風龍。

這一片建築,出乎老妖怪的奇思妙想,並不存在於世間的任何角落,隻不過搭配有道,揉捏一處,絲毫不顯突兀。

造化筆忽又縮小,鑽入大廈,狂風似的一陣亂掃。門窗接連湧現,屋內的奇妙裝飾,簡直超乎想象。天皓白不由大皺眉頭:“老無賴,夠了吧?一個上課的地方,用不著這麼費事!”

“小天哇,你可真沒勁。”那張臉眯起兩眼,洋洋得意,“說起造房子,你就知道一個頂子蓋四堵牆!哼,想當年,我建造玉京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方非不勝驚奇。玉京是造化筆造的,難道說玉京也是畫出來的?

“老無賴,這話可不厚道!”天皓白慢裏斯條地說,“你建造玉京?那四神是幹什麼的呢?”

“他們聽我指揮!”造化筆信口胡吹,“不信?哼,你叫他們來對質!”四神死了幾十萬年,如要對質,非得從地下爬出來不可。

“哦!”天皓白一瞅仙羅盤,“老無賴,你有完沒完?我還等著上課呢!”

“完了,完了!”門窗裏青光一閃,造化筆飛了出來,“我什麼時候遲到過?”這時?龍鼓響,造化筆一揮,每個學生麵前多了一個青色的光標。

“跟著指引符走!”老筆妖大剌剌發號施令,“一年生去奧室,二年生去造化教室!”

人們跟著指引符湧入大門,迎麵是一道噴泉,散落如花,絢麗如虹,噴泉口是個龍頭,龍身曲曲折折,盤繞三重假山,山上分別盤踞飛虎、玄龜和鳳凰,飛虎揚翅張嘴,口中的泉水如寶珠自湧;玄龜噴出的水流,形似一條飛蛇,繞著池子躥來躥去;鳳凰仰頭望天,狀若啼叫,吐出的水流細細長長,盤在空中,好似一朵乳白色的水雲。

進入一條走廊,走廊形似活蛇,扭頭擺尾地將學生傳送向前。眨眼到了奧室外麵,門前聳立了一尊玄武戲月像——藍汪汪的地球上,趴了一隻黑乎乎的玄武,龜殼裏的飛蛇向上躥起,將白光光的月球刁在嘴裏玩弄。

進入奧室,四方幽沉,繁星億萬,坐在奧室中央,就像呆在太空深處。方非眺望頭頂的流星劃過,心頭不勝迷糊。這些景物太過幻妙,若說真的,明明就是妖筆所畫,若說假的,所有的東西,摸起來實實在在,又跟真的沒什麼兩樣。

大個兒也很迷惑:“臭懶鬼,你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哈!”呂品趴在桌上哼哼,“你說它是真的,它就是假的;你說它是假的,它就是真的!”

“呸,這話等於沒說!”

天皓白走上講台,大聲說:“因為造化筆的緣故,上課晚了十分鍾!”

“小天哇!”老筆妖躲在暗處,悶聲悶氣地搭腔,“你又背著說我壞話!”

天皓白也不理它:“八非學宮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能得罪造化筆……”

“說得對!”老筆妖應聲接嘴。

老道師一揚手,青光閃過,老筆妖發出一聲慘叫:“該死的小天!”說完寂無聲息。

貝式姊妹之一,站起來問道:“天道師,您對造化筆使了什麼符法?”

“你是貝露還是貝雨?”老道師笑了笑。

另一個也站起來,雙胞胎樂嗬嗬齊聲說:“天道師,您猜猜看!”兩人一模一樣,就連圓臉上的酒窩,也都長在左邊。

天皓白笑了笑說:“貝雨,你頭上有條毛蟲!”

“咦?”左邊的少女下意識伸手摸頭。這一下不打自招,兩人大叫:“不算不算,天道師,你使壞!”她們狂風般旋轉起來,快得無法看清。一眨眼又停下來,同聲說:“再猜,再猜!”

天皓白微微一笑:“貝雨,你頭上的毛蟲爬到胸口上來啦!”

“我們才不上當呢!”兩個少女異口同聲。

“好吧!左邊的是貝雨,右邊的是貝露!”

兩人瞠目結舌,貝雨半響說:“天道師,你、你怎麼猜到的?”

“不是說了嗎?”老道師炸了眨眼,“貝雨,你的胸口有條毛蟲!”

貝雨低頭一瞧,不知什麼時候,胸口的羽衣多了一條綠閃閃的毛蟲印記,伸手一摸,揩拭不去。兩人恍然大悟,天皓白不知用了方兒,悄沒聲息地給貝雨做了一個磨滅不掉的記號,不論兩人怎麼轉來轉去,隻要記號還在,那就一目了然。

貝露老大不服,翹嘴說:“天道師,你還沒說對造化筆使了什麼符法?”

“那是秘密!”天皓白笑了笑,示意兩人坐下,“現在開始上課,首先我問一句,各位,什麼是符法?”

“定式變化的法術……”“符筆寫出來的神符……”奧室裏七嘴八舌,鬧成一片,聲音最響亮的還是雙胞胎,兩人扯著嗓子齊喊:“符法就是寫符的法兒!”

“天素!”天皓白清了清嗓子,“你來說說!”

藍衣少女起身說:“符法是符、書、圖的總稱。符者,通取雲物星辰之勢;書者,別析音句銓量之旨;圖者,畫取靈變之狀。符中有書,參似圖像,書中有圖,形聲並用。”

“請坐!”天皓白一點頭,“秦皇!”

太子爺長身站起:“符法是精氣的流轉,出自虛空,布於筆端,駕馭五行,召會六物,製禦生死,安鎮十方。”

“請坐!”天皓白又一點頭,“方非!”

小度者慌手慌腳地站起來,臉上漲紅發紫,兩腿一陣哆嗦。

“你來說說,什麼是符法?”天皓白笑眯眯地望著他。

“我……”方非本來想說“我不知道”,可“我”字出口,又覺羞愧,張口結舌,再也說不下去。天素在遠處冷冷瞅著他,白虎人裏也發出一陣竊笑。

天皓白看了方非半響,點頭說:“沒錯,符就是我,我就是符。方非,恭喜你答對了!”

奧室裏一片嘩然。皇秦大皺眉頭,天素忍不住叫道:“這算什麼答案?”

天皓白笑了笑,示意方非坐下,小度者暈暈乎乎,心裏莫名其妙。

“剛才,我向三位定式滿分的同學發問。天素說到了符法之形,皇秦說到了符法之質,方非卻說到了符法之道。質勝於形,道勝於質,方非的答案最接近真相。”

“從古至今,符法的定式層出不窮,盡管你們得了滿分,可又有誰敢說通曉所有的定式?我可不敢這樣自詡,就是法統萬符的隱書,也未必記載了所有的符法”

方非聽到隱書二字,心子通通直跳。

“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存在,從現在開始,你們所要做的,就是從浩如煙海的定式中,找到適合自己的符法,從而創造出我的符法!如果有人立誌成為天道者,那麼請記住,每一個天道者都是符我合一的。”天皓白一揮筆,講台上出現了一個支架,上麵掛了一張粉色的薄紙。

“這是什麼?”天皓白笑問。

“紙!”眾人齊聲回答。

“一張紙!”貝雨嘻嘻直笑。

“一張很大很大的紙!”貝露接著補充。

天皓白咳嗽一聲,用目光阻止了兩姊妹繼續造句:“現在,誰能在這張紙上寫一道‘聚靈引火符’,可又不讓這張紙燃燒起來?”

室內一片肅靜。

“方非!”無人應答,天皓白開始點名。

方非臉色刷白,他看了簡真一眼,大個兒一臉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非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台上,好幾次才抖出筆來。

“星拂筆?”天皓白笑了笑,“跟這間奧室很搭調!”台下起了一陣騷動,貝雨忍不住問:“天道師,這真是星拂筆嗎?”

“為什麼不是?”老道師反問。

“可是!”貝露漲紅臉兒,“震旦史上說,星拂筆在第二次道者戰爭後就失蹤了!”

“也許不是失蹤,也許隻是等待!”天皓白意味深長地說,“數十萬年的歲月,隻為等待真正的主人!”

驚呼、冷笑響成一片,其中夾雜幾聲氣急敗壞的呼哨。

問答也好,喧嘩也好,方非統統都沒聽見。他的心跳得無比厲害,聚靈引火符,這個名字似乎見過,可是任他怎麼回想,就是想不起來那道定式。

豆大的汗水淌了下來,方非好似掉進了一個蒸籠。

“隱書!”念頭如電閃過,石版難了出來,出現在左手上方。

正想低頭去看,冷不妨一隻枯瘦大手從旁伸來,將他的手腕牢牢扣住。方非渾身一顫,掉頭看去,天皓白注目望來,眼神說不出的嚴厲。方非口唇一張,幾乎叫了起來,老道師卻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看得見隱書?”這念頭好似沸油滾湧,方非渾身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過來。”天皓白的聲音又輕又細,像是天外飛來,“在紙上寫出聚靈引火符!”方非踉踉蹌蹌,給老道師拉拽向前,他無可奈何地舉起符筆,抖索索伸向那張大紙。

那張紙仿佛一團輕煙,上麵掛著支架,下麵空空蕩蕩,方非硬起頭皮,筆尖向前一送,薄紙應筆向後飄去,隻留下淡淡的元氣。

方非心聲驚訝,又一揮筆,筆風所至,紙張又往後飄。

少年心往下沉——這樣的紙上,壓根兒寫不了字!

“好了!”天皓白說,“方非,你下去吧!”

方非如夢初醒,默默走回原位,這一次無人留意他,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張紙上。

坐下來時,他的心跳依舊劇烈。天皓白看得見隱書包為什麼不揭穿他?還有,他能叫隱書消失,為什麼不趁機奪走它?

方非心亂如麻,隻聽天皓白又叫:“天素!”

少女眉頭微皺,走上講台,忽一揚手,筆鋒一掃而過,紙張來不及後飄,符法已經寫成。這時火光一閃,薄紙燃燒起來。

天素望著紙灰,符筆不知不覺垂落下來。

“好了!”天皓白一點頭,“天素,你下去吧!”

天素收起符筆,無精打采走了一段,又回過頭來,看了看空落落的支架,神色似乎有些落寞。

老道師一拍支架,又垂下一張紙來。

“皇秦!”天皓白高叫,皇秦遲疑一下,站起身來,徐徐走進支架,他沉默時許,一抖筆,一行符字落在紙上,分明是“勃勃跳心火光照”。

紙沒有燃,他成功了。

教室裏歡聲大作,白虎人猛拍桌子,發出一陣吼叫。方非斜眼看去,天素抿著嘴唇,臉色一片慘白。

皇秦正要轉身下台,天皓白忽地開口:“皇秦,我想知道,你聽懂了我的要求嗎?”

“聽懂了!”皇秦沉著臉回答。

“那麼?我要求你寫幾道符?”

“一道!”

“什麼符?”

“聚靈引火符!”

“是嗎?”天皓白盯著少年,若有所思,“你剛才用了三道符,一道八風不動符,定住了這張符紙,第二道是六丁辟火符,讓這張紙過不了火,第三道才是聚靈引火符。我承認,你出手快,筆法巧,可我的要求是,你在紙上隻寫一道符,聚靈引火符。”

“天道師!”皇秦揚起臉來,聲音冷淡,“我認為,你的要求根本做不到!”

“是嗎?”天皓白隨手扯掉那張大紙,“拍拍支架!”

皇秦猶疑一下,伸手拍去支架一抖,落下一張大紙。

天皓白抽出符筆,動作慢的出奇,一字一字地在紙上寫下了“勃勃跳心火光照”七個大字。

方非望著字跡,心中吃驚——字跡天青無暇,跟他的元氣一模一樣。

沒有起火,大紙掛在空中,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的顫動。奧室裏安靜地出奇,坐在那兒,就如坐在深沉的太空。

天皓白回過頭來注視皇秦,“你父親沒告訴你嗎?最精妙的符法……”

“我父親說什麼,關你什麼事?”皇秦聲音一揚,俊秀的麵孔湧起一股血紅。

“太好了!”簡真低叫一聲,“頂撞道師!”

天皓白不動聲色:“皇秦,你明知故犯,當場舞弊;加上你剛才的行為。我宣布,角字組記大過兩次!”

教室裏嘩然一片,簡真大喜過望,狠狠鼓掌。

皇秦抿著嘴唇,盯了天皓白一眼,轉過身子,大踏步回到座位。他臉色發青,一言不發,司守拙和巫嫋嫋坐在兩邊,臉上都有驚慌神氣。

“好了。”老道師若無其事,笑笑說,“這堂課的要旨,就在於如何收斂你的筆力。從前你們憑空畫符,以為天有多大,字就能寫多大。這種念頭荒唐透頂,再強大的符法,也有終了的一刻。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強如天道,也有收斂的時候。任何道術,最微妙的地方,莫過於最後一收。這一收,好比脫胎換骨,破壁飛龍,絕妙不可言說,有了這一收,你們就能把雷霆寫上飛動蜜蜂的翅膀,將烈火藏在奔跑文豹的尾巴尖上。”

“怎樣才能收斂呢?”貝雨急煎煎地發問。

“這是不可言說的!”天皓白眨眼一笑,“我有我的道,把字寫在紙上,你們呢,也要找到你們自個兒的道。”

老道師輕輕揮筆,青光閃過,每個人的麵前都出現了一個支架。

“這是不匱支架!架上的紙取之不竭,拍一拍就能出來。你們可以在課堂裏練習,也可帶回寢室。”天皓白笑了笑,“寫符時要當心,不要引火燒身。”

學生們按捺不住,舉起符筆,紛紛大書特書,可紙張飄來飄去,多數人連符字也寫不上去。好容易寫上去,那紙張忽又燃燒起來。

方非試了半晌,一個字也沒寫上,一瞧簡真,大個兒攥著烏號在那兒發狠,可他越是用力,筆上風聲越大,隻將那張紙推得更遠。再看遠處,天素下筆如飛,一眨眼寫了七八張之多,張張都叫火焰吞沒。少女沮喪氣惱,拍地紙架東倒西歪。

以皇秦為首,角字組四人,個個端坐不動,等到夔龍鼓響,紙架也統統丟下,一個也沒帶走。

由於沒有測驗收呂品整堂課都在睡覺,下課的鼓聲才把他驚醒。三人扛起紙架返回寢室。一路上,方非想著隱書,心中不勝忐忑。

忽聽嗡嗡聲響,三人抬頭一看,齊聲驚叫起來。驚叫的原因各不相同——呂品、簡真吃驚的是,天上這個東西,兩人從沒見過;方非吃驚的是,震旦的天空裏居然出現了一架小小的電動直升機。

直升機懸在天上,輪槳呼呼狂轉,忽然抬起機深射出一枚飛彈。少年向後一仰,險些摔倒,飛彈忽地停了下來,啪得展開,原來不是武器,而是一卷小小的紙條,紙上寫了一行天青字跡——

蒼龍方非,請來敝處一敘!

天皓白

方非的心子奪得一跳,字條嗤地一聲,化為了一溜火焰。

“天道師找你幹嗎?”簡真不勝詫異。

“不知道!”方非一抬頭,直升機模型向前飛去。他的心裏一半沮喪,一半吃驚,將紙架塞給簡真,默默跟了上去。

不知不覺,走到一棟小樓前方,小樓白牆青瓦,木門斑駁,門首掛了一個牌子,寫著“皓廬”兩字,直升機刷地一聲,鑽進了門邊的一扇小窗。

方非當然不能爬窗進去,他呆了呆,舉手敲了敲門。

裏麵傳來篤篤聲響,有人拄著拐杖走了過來。

吱嘎,門開了,方非定眼看去,嚇了一跳——門後站了一個青木玩偶,與他身高仿佛,長手長腳,五官俱全,青鬱鬱的麵龐上,嵌了一對水綠色的眼珠,披肩的長發,全都是嫩綠的枝葉。

“您好!”木偶開口說話,聲音輕柔動聽,活潑的眼珠裏流露出一絲質詢,“請問您找誰?”

木偶靈氣十足,方非心裏驚奇:“我、我是蒼龍方非,天道師約我來的。”

“蒼龍方非!”木偶綠眼放光,忽地大叫一聲,“九星之子!”叫著伸出硬邦邦的大手,握住方非的右手一個勁地抖動,“我是樹妖碧無心,天哪,九星之子,幸會幸會。”

方非大為狼狽,支吾說:“碧先生好!”

“碧先生!”樹妖大聲尖叫,“天啦,你叫我碧先生?太榮幸了!”他激動起來,抓住少年的左手,又是一陣抖動。

“我,我……”妖怪的熱情,讓方非不知所措。

“來吧!”碧無心說,“天道師等著您呢!”

門裏一股陳舊氣息,門廊的左側,有一個老大的博物架,靠門的架上,擺放了一個燒瓷的美人,長得白白胖胖,舒展長袖,在那兒咿咿呀呀地邊舞邊唱,仔細聽去,似是什麼“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方非聽得耳熟,倒忘了這詞兒出自哪裏,瓷美人兒的旁邊,放了一隻青銅的古鼎。鼎麵上獸紋猙獰威嚴,方非剛一走近,獸紋眼珠輪轉,大嘴開合,發出一陣金鐵交鳴:“妖木碧靈,此乃何人?”

“九星之子!”碧無心喜滋滋回答。

“九星共曜,乃是人乎?”獸麵紋瞪著方非,目光詫異。

“沒錯!”碧無心笑著說,“老商鼎,你是不是又該作首歪詩?”

“吾不做大雅久矣!”老商鼎清了清嗓子發出鏗鏘有力的吟誦聲,“喈喈吾子,北鬥芒芒,天降命爾身會正禦彼四方,雷鼓淵淵,靈幟鷹揚,烈烈如火,則莫我敢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