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金陵十二釵各放異彩,唯獨巧姐兒這株蓓蕾尚未綻放,而今但表這支金釵巧姐兒。
話說自賈家犯事王熙鳳歸天後,巧姐兒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被賈環、賈芸、賈薔、王仁、邢德全合謀賣給外番,幸得劉姥姥趕得及時,聽平兒告知此事,急中生智,將巧姐兒扮作青兒模樣,由平兒陪著,接到家中藏起來,躲過此劫。後經劉姥姥做媒,賈璉做主,嫁給周員外之子周平安為妻。巧姐兒自嫁周家後,家庭和睦,婆媳融洽。小兩口恩愛,如膠似漆。生得一子,名喚德兒。巧姐兒自小也曾做過針黹刺繡,家裏家外活路兒,拿得起放得下,立誌以《女孝經》和《列女傳》的女賢良為楷模,賢淑勤謹。也不拿奶奶的架子,同下人一樣吃家常飯,穿粗布衣,勤儉持家。紡線織布,出類拔萃。又會織錦繡花,織得那錦緞如雲似霞;繡得那花草蟲魚,飛禽走獸,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巧姐兒索性拉起一幹懂針線活計的女子們織錦紉繡起來。周家織坊聞名遐邇,視巧姐兒錦緞為珍品。重金求購者絡繹不絕,使周家本就殷實的家業更加興旺。周家一時聲譽鵲起,竟成了縣裏的大戶。
這日,正是德兒周歲生日,周員外見家業殷實,香火得繼,特意為孫子擺了幾桌酒席慶賀。高興之餘,便與周平安、巧姐兒商議,拿出三千兩銀子給德兒捐個功名。巧姐兒笑道:“孩子還小著呢,以後再說吧。”
晚上,巧姐兒和周平安躺下後,道:“相公,我有一事與你相商,不知可否?”周平安道:“曆來都是你拿主意,有什麼事,還不是你說了算。”巧姐兒道:“宦海沉浮,吉凶難測,不曾聞‘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嘛?。要做官就堂堂正正地去博取功名,何必把錢扔在那不明不白的地方兒?”平安笑道:“咱也建個大觀園?”巧姐兒道:“置田買地,那是小主意。娘家建了個大觀園,而今不也成了人家的了嗎?年輕人應想大事,創大業。不聞三十不發四十發,四十不發白了搭嗎?趁年輕無累贅,幹出點兒名堂!闖蕩不成,再死心塌地營造小家庭不遲。”周平安對巧姐兒的理家生財之道早已俯首,便笑道:“別賣關子了,你那錦囊妙計多,俺猜不透。你願幹啥就幹啥,俺不管。”巧姐兒道:“我說的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須得你讚成,然後家公同意,竭力去辦方可。”周平安道:“你的主意曆來老爺子很看重,隻要你說了,老爺子必定答應。”巧姐兒道:“我看這次未必。”周平安道:“什麼大不了的事?這麼神神道道的!”巧姐兒道:“俗話說:家有錢財萬貫,不如善事一件。我看咱就做件善事,一件大善事。如今急流津覺迷渡口,隻數丈之隔,兩岸如隔千裏之遙,甚是不便。更有那邪魔鬼祟常使人迷失方向,不知所歸,實為兩岸人之心患。若在此搭建一橋,方便行人,興商利農,貿易往來,解迷人於迷津,利農夫之生產,除車馬之勞頓,籍客旅之方便,善莫大焉!”周平安咂舌道:“唉呀我的老天爺!這等事你也想得出?世世代代,朝廷官吏都沒能辦的事,你就能辦了?即使我倆想辦,老爺子那裏也未必行得通!這可不是千兒八百銀子能行的,何況……”巧姐兒道:“心想事成嘛,就看你敢不敢?”周平安不語,巧姐兒又催道:“還男子漢大丈夫呢?連句明白話也不敢說。行不行,你說呀!”周平安道:“我說行不白搭嗎?老爺子說了才中啊。”巧姐兒道:“你先表個態,全靠你襄助哪!”周平安道:“好好好,你去給老爺子說吧。”
次日一早,巧姐兒和周平安來至周員外廳堂,請安畢,巧姐兒傍依婆婆身後為其揉肩捶背,周平安呆呆侍立,似有所言。周員外問道:“有事嗎?”周平安局促不安,睨視巧姐兒。巧姐兒見平安扭捏之態,不覺好笑。周媽媽審視了一陣,看出昴竅,推巧姐兒道:“有事還是你說吧,看把他難為的。”周平安如釋重負,侍立一旁。
巧姐兒望了望公公,又瞧了瞧婆婆,道:“我就說吧。”把義倡建橋的事給公公、婆婆說了一遍,周員外沉思不語,周媽媽也不敢作聲,麵麵相覷。周員外沉吟了一陣,道:“這橋嘛,該修。祖祖輩輩千百年來,百姓深受其苦,每年溺水而死者不下十幾人。架橋,乃千秋功業,可惜此舉非吾輩之力所及也。”巧姐兒道:“公爹隻要說該修,能修,願意修就成。”周員外道:“吾當然願意。孰不知這橋可需上萬兩銀子,而吾傾其力隻不過能拿出三五千兩,總不能賣地典房吧?”巧姐兒道:“不用賣地典房,隻要您老能拿出三五千兩,撐起大旗,這事兒就成了。”周員外道:“其餘那萬把兩銀子哪兒出?”巧姐兒道:“隻要您老人家首倡,主持召集殷商富賈、大戶地主,他們聽說修橋對他們利大,也能湊個三千多兩銀子。小戶人家居多,聽說修橋,無不讚成,定當踴躍捐助,亦能籌措三千多兩。再派人去河那邊聯絡倡議,豈不也能籌集三五千兩。這樣算來能籌措一萬多兩銀子。”周員外道:“算著有,聚者無,頂多一萬兩,何況這工費、物料、各種花項算不到的居多。”巧姐兒道:“公爹說得是,我們還有沒算的,那工錢、物料可有頗多不用付錢的。這橋人人得利,定當個個擁護,有錢的出錢,無錢的出力,這工錢豈不省了一半子。燒灰的、采石的、磕磚的、種樹的,能獻者有之,也能省個千把銀子。這算到的和算不到的,豈不折了?”周員外歎服道:“真不愧為吾家媳婦,賈家之女也!竟有如此抱負,算得如此精細,想得如此宏遠,老夫望塵莫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