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鴞在這個季節是很辛苦的。它們的卵孵化時間有先有後,因此一窩幼雛的個頭也大小不一樣,如果不能及時喂飽所有的孩子,那麼饑餓的大個雛鳥便會將剛孵出的弟妹吃掉。因此,雪鴞夫婦隻有靠加倍努力,才能保證孩子們盡可能都活下來。
把巢穴建築在荒地上的優勢就在於來去方便。雪鴞寬大的雙翼擅長貼著地麵滑翔,一日內幾十次輪流往返於狩獵場和巢穴之間,給幼雛們帶回一大堆美味食物。但是地麵的劣勢也顯而易見,地麵上的危險總是比高處要多得多。雪鴞夫婦輪流守巢,總是保證有一隻留在地麵上保護子女。作為猛禽,它們的彎喙和爪鉤十分強悍銳利,能夠與之匹敵的對手實在不多。長腿不得不提醒興奮過度的托邁,不要靠近雪鴞的巢穴,正在育兒季節的它們脾氣異常 暴烈,皮肉受苦的滋味可不好受。
與它們相比,不遠處的崖壁上一身灰褐色的矛隼此刻卻要輕鬆得多。成年大矛隼早已卸下了養育後代的重任,窩裏的雛鳥已經能夠撲拉著翅膀在山頭上練習滑翔了。
矛隼的個頭在猛禽之中並不算大,可是它們在育兒方麵的智慧跟穆拉森雪羚同樣出色。它們的幼雛跟第一批雪兔的幼崽幾乎同時間誕生,然後,雄隼便會用剛出生的乳兔來喂養幼雛。等到雪兔的幼崽長大,長出一身保護色毛皮,被嫩草喂得肥嘟嘟沉甸甸,不再那麼容易捕捉的時候,矛隼的幼雛們也已經長硬了翅膀,開始學飛了。
熱鬧的繁殖季節也同樣體現著自然之神殘酷的一麵。
每一種生物都在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繁衍著,可是如灰地鼠和雪兔這樣的生靈們,無論怎樣努力養育後代,到頭來也隻不過是給那些生物鏈頂端的猛獸和猛禽們多增添一些喂養幼崽的口糧而已。
可是,這些注定被吃掉的小獸,它們在為什麼而努力呢?
這些奇怪的念頭始終在困擾著托邁。他曾經問過暴風,但暴風沒有給他答案,他隻是告訴托邁:天下所有的動物,無論是長著蹄子的,還是生著爪子和牙齒的,在獵手眼裏隻有兩種區別:獵物或是猛獸。一個好獵人隻需要做好兩件事:殺死獵物,躲避猛獸。隻要這樣,他就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必去想。
尼人是冰河時代最優秀的獵手,和這片冰封大陸上的其他生物一樣,生存是他們唯一的目的。弱小的生命總歸要被吃掉。這個殘酷的法則從萬古之初便一直沿用至今,人們隻知道去遵循它、利用它,但卻從未有人像托邁這樣關注過那些被吃掉的弱小動物的命運。也許,托邁有著與眾不同的腦袋,也許,托邁已經從這些自然法則中感知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他的種族實際上已經如同這些弱小的種族一樣,隨時麵臨著滅亡。
走在最前麵的暴風一直在觀察地麵痕跡,忽然放慢了腳步,做了一個手勢,其他人立刻停下來,同時,手中握著的長矛不約而同地舉高了。 暴風發現了獵物!托邁一下子心跳加速起來。他瞪大了眼睛朝著暴風的方向望去,然而視線所及之處,除了稀疏的矮鬆和漿果灌木,連一個會動的活物都沒有。雖然什麼都沒看到,他卻越發激動,獵人的血液在身體裏急速奔流起來,對獵物天生的興奮占據了他的心。
隻見暴風蹲下來,把身子貼近一叢小葉灌木,似乎正在傾聽著什麼。托邁忍不住走過去想一看究竟,然而剛邁出的腳卻被長腿一把拉住了。托邁這才想起應該遵守的規矩,隻好忍著強烈的好奇心,眼巴巴地看著獵人們悄然無聲地用手勢互相溝通著,商量著進攻的方式。
獵人們打的手勢很快,托邁緊緊盯著他們的動作。短暫的溝通之後,獵人們分開了,暴風和長腿分別從兩個方向鑽入灌木叢中,粗壯的身軀靈活得如同一條鼬鼠鑽入灌木叢,沒有發出多大響聲。托邁看得發愣,忽然肩膀頭被多力推了一把,他立刻回過神來,跟著多力朝著矮樹林深處跑去。
奔跑中的多力像一頭機靈的紅鹿,他靈活地繞開一顆顆矮鬆和灌木,跳過地麵上裸露的樹根和斷木亂枝,利索地翻過一道道雨溝。崎嶇不平的山林在他腳下變得異常溫順馴服。這個家族中最年輕的獵人,平日裏悶不吭聲的青年,此刻已經進入了他自己的領域——森林,這裏就是尼安德特獵人的領域。
托邁緊緊跟在多力的身後。這是他第一次因為追逐獵物而長時間快速地奔跑,漸漸地,他覺得肺裏的空氣在一點點消失。他拚命張大了嘴巴呼吸,四肢也變得越來越沉重,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多力的身影似乎離他越來越遠,隻剩下前方不斷擺動的櫟樹和灌木叢。
要知道在山林裏奔跑,遠比平地上更為耗費力氣。那些忽上忽下的急坡,那些枯枝斷木、溝溝坎坎、凸起的石頭,很快就能把獵人的力氣全耗光。體力已經接近極限了,可是托邁很清楚,絕對不能停下來,絕對不能掉隊!如果不能成為獵人,就有可能成為獵物——這可是在梅塞坦森林的邊緣!一想到那隻“拉古塔”的銀色瞳孔,托邁不由得一陣心悸,腳下又加了一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