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 捕魚與圖騰(3 / 3)

這“花紋”是那些異族人留下的!

托邁很快得出這個結論。可是,他們這是做什麼呢?托邁長久地注視著那些花紋,甚至忘記了這附近可能是那些異族人的營地。漸漸地,他發現這塊花紋的邊緣十分規則和細致,似乎是十分精心刻意地塗抹出來的。這令他想起了那隻“巨熊之碗”上,也有祖先們精心鐫刻下的花紋。鷹眼說過,花紋代表著祖先對神靈和勇士的崇拜。那麼這片花紋又代表了什麼意思呢?

他靠得太近了。

如果他隔著稍遠一點兒看上去,也許會看出來,這片赤紅的花紋實際上是一頭長著大角的雄鹿。

托邁很困惑,他不明白異族人留在岩石上的花紋代表了什麼意思。而灰岩家族的另一個人也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首領暴風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異族人為什麼會無處不在。

很久很久以前,當暴風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一次獵人們從迷迭山以北,靠近猛獁峽穀的地方,帶回了兩個樣貌奇怪的“人”。

從外表看來,他們是一男一女。他們的皮膚上塗抹著一種散發著牛油味道的白色顏料,他們的個頭比家族裏最高大的男人還要高出一大截,但是卻消瘦得如同發育不良的小鹿。他們穿著蒼羚皮的袍子,身上掛滿了各種古怪的護身符。棕紅色的頭發在腦袋頂上結成一個“牛尾巴”。他們有著奇怪的高額頭和堅挺細長的鼻子,說話的聲音像鳥兒鳴叫。

山洞裏的人們驚訝得不知所措,他們從未想過這世界上竟還有如此長相奇怪的人。起初他們以為這兩個人是患了一種可怕的疾病才長成這個樣子。隻有長壽且見多識廣的老人鷹眼認出來,他們是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另一種人。盡管這兩個人的個頭超過了家族裏所有的人,但是鷹眼卻說他們的年紀應該很輕,隻是兩個少年,他猜測這兩個孩子大約是與家族的隊伍失散了。

兩個異族少年受了傷,睜著大大的淺棕色的眼睛,看起來像兩頭受驚的小黑尾鹿,聽見人們的大嗓門竟嚇得渾身發抖。家族的巫醫用仙女草灰燼替他們治療傷口,他們嚇得尖叫掙紮,以至於獵人們不得不將他們的手腳用皮繩捆起來。後來,見到草藥灰起了作用,傷口不再流血,他們才慢慢接受。他們看起來非常膽小,直到女人們把燒烤好的肉遞到他們眼前,他們才略微大膽了一些。

在人們看來,這兩個異族人太弱了。他們像小鹿那樣敏感膽小,四肢細長缺乏力量,說起話來聲音尖細,體質虛弱,對疼痛的忍耐力也很差。

經過巫醫的草藥和食物的調養,兩個人漸漸恢複了體力。但是,人們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也無法與他們溝通。不久之後,這兩個人趁著人們忙於采摘的時候,悄悄地離開了山洞。之後,人們在山洞裏的地上發現了他們留下的一串護身符和其他幾樣小配飾。鷹眼說,他們也許是想表達感謝。

這件事很快就被大家遺忘了,就像是偶爾會在林子裏遇見稀奇的野獸一樣,並未給家族的人們帶來任何影響。

不久以後,暴風長大成為一名年輕的獵手,他跟隨著父輩們踏上狩獵之旅。他們在暖季來臨時翻越迷迭山北麵的巨大冰川,去穆拉森山脈狩獵雪羚,而寒季則埋伏在猛獁峽穀,襲擊一群群北歸的野牛和馴鹿。在不斷地遊獵過程中,暴風的視野越來越開闊,見識也漸漸增多。

偶爾,他也會遇到異族人。模樣古怪的異族人們三五成夥,像一小撮居無定所的流浪者,跟在長毛象群或是馴鹿群後麵遷徙。

此時的暴風已經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服飾和塗抹著顏色的麵孔沒有了好奇之心。在他的眼中,需要注意的隻有獵物和猛獸。捕捉獵物,防禦猛獸,這就是他的生活重心。而那些偶爾出現的異族人對他來說,就像是路上遇到的一群無關緊要的動物,不會去注意他們。雖然,他們似乎對暴風和獵手們表現出好奇,但是保守的獵人們則盡量避開他們。短暫的相遇過後,兩撥人各走各的路,遷徙的繼續跟隨長毛象往南走,狩獵的則繼續追逐野牛。

成年之後,他為了能讓家族繼續繁衍下去,開始四處尋找父親口中的“山外人”,然而他去過的地方越多,心中就越發惶恐。

他花了很多時間,做過無數次旅行,他曾經不止一次地看到倒塌的烏垛、廢棄的洞穴,以及被食腐野獸扒開崩潰的墳堆,所有的痕跡都表明那裏曾經生活著家族遠支的人們。然而,他卻再沒有看見一個活著的人。

“山外人”總也找不到,而遇到異族人的次數卻越來越多。他們的身影出現在猛獁峽穀,出現在南方群山,出現在北方高地,現在,又出現在迷迭山——灰岩家族世代居住的土地上……異族人的數量似乎越來越多,領地似乎越來越大。 暴風甚至產生了一種感覺,自己和族人們已經被異族人包圍了。

這結論令他恐懼到底了極點,可是他仍舊想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無論是誰,無論他有多麼強大,總會遇到自己弄不明白、不能理解、不能掌控的事情。 比如灰岩家族的尼人們,他們不知道大地何時會再次發怒,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觸怒了神靈,以至於變得人丁凋零無以為繼,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餐食物在哪裏,更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他們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強壯,就可以生存下來。可是生活卻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理解,是那樣的複雜、多變、無法捉摸,不可預計也掌控不了。這一切都讓他們感到恐懼。

這就是恐懼的根源——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