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隻剩下了一些暗紅的餘暉，從冰縫透進來的幽光將山洞映照得滿室幽藍。托邁活動著僵硬的胳膊腿，赤著腳，踏著被風卷進來的殘雪來到洞口。一陣寒風撲麵而來，托邁揉了揉被雪屑迷住了的眼睛。
接下來，他看見了一個藍色的世界。
雪已經停了，晨曦從雲層縫隙間漏出，映照在雪地上。整個山脊被雪所覆蓋，再也看不見一點綠色，仿佛一夜之間又回到了寒季。這就是大冰川時代，寒冷總是會用各種方式提醒人們，它從未離開。
天與地已經失去了界線，融為一體，雙目所及，盡是一片瑰麗的冰藍色。遠處是一大片高聳的山脊，猶如遠古巨蟒高高隆起的脊背，蜿蜒盤桓著，尾部伸入北方蒼茫的雲層之中，又在太陽升起的方向，昂起巨大的頭顱。
這就是穆拉森山脈。出生在山脈腳下的托邁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著穆拉森山脈，像一隻渺小的蟲蟻與一頭龐然巨獸對視一般，驚訝、震撼、激動、畏懼……不同的感覺在心中交織著。他張大了嘴巴，忘記了一切。
“那是太陽居住的地方，是人所無法到達的聖地。當神靈發怒的時候，會從最高的山峰頂噴出金紅色的火焰。火焰所過之處，一切都化為烏有……”托邁想起老人鷹眼說過的話。
這就是神靈居住的地方嗎？
可是現在，暴風卻要帶領族人翻越它。這麼做會不會觸怒神靈，降下火焰呢？托邁不知道。他現在隻知道一件事，就像昨晚多力所說的那樣，前麵沒有路了。
借著晨曦，托邁可以清楚地看到，由雄鹿峰頂傾瀉而下的巨大冰川斷裂了。無數巨大的冰塊堆積在山脊之上，將不遠處山脊上的那個缺口堵住了。沿著巨大的冰舌一直往東，全部被泛著幽幽藍光的巨大冰塊所覆蓋，遠遠看上去仿佛是一條用冰鋪成的道路。
作為生活在冰河時代的種族，人們都知道冰是會變色的。在最初形成的時候，它的顏色是近乎透明的。經過漫長的時間，冰的顏色會逐漸加深，其內部也會變得愈加堅硬結實。經過數個寒季不化的冰，會變成乳白色；如果時間更長，則慢慢轉為淡藍色；而經曆了萬古沉積的寒冰，則會由內而外透射出一種宛如晶石般瑰麗奪目的冰藍色。眼前這些巨大的冰塊正是沉積了數萬個寒季的遠古堅冰。
也許，這是不久之前大地之怒造成的冰川斷裂，也許，這是由於長久以來風吹日曬的侵襲，但無論是什麼原因，它都擋住了唯一一條可以翻越山脊的道路。
而那正是人們的求生之路。
天很快亮起來，太陽衝破雲層，將金色的光芒灑在山脊上，地麵開始變暖，積雪微微融化，漸漸露出雪下的草地和灰色的岩石。巨大的冰川迎著太陽發出刺眼的雪光，人們都看見了被堵住的山脊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暴風的身上。要原路折回，還是想其他辦法？人們期待著首領的決定。
暴風眯起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條“冰路”。過了一會兒，他指著某處說道：“我們從那裏過去。”
人們順著暴風的手勢望去，在靠近山脊缺口的地方，碎冰塊融化得厲害，大約是因為向南，受到日曬的時間比較長。融化的部分漸漸形成了一些圓圓的空洞，好像一條狹窄的走廊。
“如果能夠爬到冰層上麵，進入那些空洞，應該可以從山脊的缺口中鑽出去。”暴風說道。從這裏看去，距離並不太遠，他似乎很有信心。
但是，他的計劃並沒有得到響應。
作為冰河時代的居民，誰都知道冰川的可怕。
看上去平坦的冰麵，實際上表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縫，走在上麵，稍有不慎就會掉進裂縫之中。更何況那些碎裂的冰塊受到長久的日曬，已經開始融化，變得鬆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崩塌。雖然隻有短短的一段距離，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數十步會不會成為自己生命中最後的腳步。
“我第一個來。如果我走過去了，那麼大家就都能夠過去。”暴風看了看眾人，然後扔掉了手中的長矛，將腳上的牛皮緊了緊。
“不，別去！”露西從後麵抓住了暴風的手。她乞求地看著父親，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棕色的眼睛裏湧出，布滿了蒼白的臉頰：“爸爸，別去，我們往回走吧！”
“回不去了，我們必須往前走。”他摸了摸女兒的臉，然後，用力地扯開她。他的目光從三個年輕人的臉上掃過，最後在托邁的臉上停住了。托邁一下子怔住，這是暴風第三次這樣看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