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苦沁雪遠嫁太府卿悲木槿遙憶歲月稠(1 / 3)

雨落霜冷弦凝絕,黃鶯出穀啼斷腸。幽花深澗溪水流,珠碎荼蘼落海棠。皓月千裏,靜影沉璧;暗香浮動,半層落霞,覓鎖閑雲,風移帷幕;綺羅漣漪,軟簾垂隙。莫憐月色空尚好,道不盡、點滴憂愁,何時駐足鴻雁?尺素書箋,有時夢醒淚痕。

移過書案,剪亮燈芯,鋪好宣紙,纖纖素手握著梨花筆,卻懸在半空,任那墨汁從筆頭滑落。墨,在濃的化不開的紙上好似一隻木船泛舟西湖,微微地,蕩起層層漣漪。

木槿默默地立於一旁,細細地研著墨。窗外,風兒也屏住了呼吸,偷偷地享受著夜的靜謐和安詳。片刻之餘,月色又柔了幾分,轉過木格窗的刹那,又有一滴墨,緩緩降下。潑在素淨的月麵上,軟軟地滲透在白綿的宣紙裏,打在昏暗的油燈下,淡去了思念的痕跡。

這一夜,沁雪無眠,一朵浮萍,有什麼資格選擇愛與被愛的權利。也許,這便是自己的命吧。無母的日子並不好過,就連自己的婚期都還不知,卻要在後日嫁做人婦了,想寫點什麼,禁不住趴在桌上大哭。

木槿摟著沁雪削瘦的肩,低聲道:“姑娘別哭,好歹我也要陪嫁過去的不是?我會陪著姑娘的……”“我隻是氣不過,為何我的命這麼苦?瑾兒你告訴我!”沁雪的聲音讓木槿的心頭微微一顫。

輕移蓮步步香階,蟲兒聲聲鳴、不停歇。窗有荷塘,減盡了半片芬芳,空剩一抹暗香。雜花隱樹,霧靄紛紜,淡露濕玉顏。翌日清晨,沁雪醒的很早,她坐在窗前,怔怔的發呆。

沁雪記得,七歲那年,剛剛學會彈箏,由於資聰穎,在彈箏的日子裏,明朗的空上總會拋灑出一縷又一縷的雲霞。疏疏落落。風兒一吹,那些雲霞似乎不願離去。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花紋,甚是好看。

從她就聽父親,那上的雲霞是手巧的織女織的錦緞。每當父親這些話的時候,總是沉默不語,一個人靜靜的立在原地。四周的一切變得不可捉摸,仿佛雲霞是父親唯一的寄托與慰藉。

流雲繾惓,碎心泣顏。不斷傷情處,鴻雁寄尺素。

“死丫頭!不好好在屋裏練琴,在這兒發什麼呆?”王姨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死命往屋裏拽。她掙脫開王姨,大聲喊道:“有你這樣做母親的嗎?”“什麼時候學會了跟我頂嘴?”著,踮起門後的一根門栓,不由分的往沁雪身上亂打。可憐沁雪雖有反抗的心,卻也無力。

每當想起這件事來,沁雪的眼眶都會泛紅。“姑娘,怎麼又哭了?”木槿端忙將蓮子粥放在桌上,忙忙的安慰起來。“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沁雪微微點了點頭。木槿怕沁雪再這麼傷感下去,便開玩笑地道:“姑娘若還這麼哭下去,等明兒見了新姑爺……”著還在沁雪哭得紅腫的眼睛上比劃著。

“人家正發愁呢,你倒好。反不安慰我,先嘲笑起我來!”沁雪著不禁又是抹著淚珠。木槿知道惹惱了沁雪,又慌著向她道歉,道:“好姑娘,瑾兒錯了,還不成麼?我可是大老遠的從陸府跑來,好不容易的打探了消息……”

沁雪破涕為笑,推了木槿一把,道:“別耍性子了!快點告訴我,那個陸府的三少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木槿沉默了一會,這才吐出一句話:“總之姑娘要心……”

晨陽微弱,淡掃紅塵;照不見濃霧紛紛,潤若煙霞。

當王姨將一盆水潑在自己花轎後麵的刹那,沁雪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手裏捧著一隻鮮紅的大蘋果,想到日後還不知會怎樣,眼淚便禁不住地滑過臉頰。不過還好,有木槿陪著,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沁雪的夫家是杭城富商陸晗熙之子,不過後來因為病疾而終,便由二夫人劉氏操持陸家產業。而沁雪所嫁之人正是陸晗熙的三公子陸文遠,他是陸晗熙的原配秦氏所生,在朝廷做著太府寺(掌管金錢穀物)一職,一年也難得回家幾次。至於母親為何不選擇與自家門當戶對的蘇家,同時也是自己的姨母家結親,偏要選擇杭城太守姚家之女,他確實不知其因。

當花轎抬到陸府的門前,眾人簇擁著文遠去踢轎門,然後又將新娘背至禮堂,文遠這才看到人群中玉簪嬌的身影,以及滿臉不悅的神情,像是要哭了出來似的,此刻他好想上前拉住玉簪的手,永遠地離開這裏,尋一處屬於自己的堂,現實卻確實如此殘酷,殘酷到無法與心愛之人白首偕老。文遠隻是無奈的一笑,極不情願地完成了一連串繁瑣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