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張與兒子一樣的顏,花夕顏想起自己曾掐過這個太子的臉,於是猛然縮回了手,對兒子唬道:“木木,快出來吧。”
見娘不打他了,花木容從桌底下爬了出來,摸摸蒙灰的鼻梁,問向進門的太子:“你來做什麼?”
莫非知道他娘來,來搶他娘的?
花夕顏敲了下兒子腦瓜:沒有禮貌。
木木反正抱起雙手,一臉敵意。
黎東鈺不急不緩地將鳥籠和點心放在了桌子上,:“剛禦膳房給我做了些蟹黃餃子,我嚐著還不錯,想到上回虧欠你的,因此讓禦膳房多做了幾個帶給你嚐嚐。”
衝鼻而來的香味馬上讓吃貨吸起了口水,抬袖口抹一抹:“隻是給我送吃的?”
“騙你是狗。”
難得優雅的太子會出一句俗話。
吃貨相信了,跳上凳子,迫不及待揭開點心籠蓋,用手抓起一個餃子:“娘,你吃。”
“娘不餓,你吃吧。”花夕顏拿帕子先擦幹淨兒子嘴角的包子屑。
豬妮妮聽女主子不吃,跳上主子的手搶起餃子。不會兒,兩個吃貨又幹起了大架。
花夕顏歎口氣,望向對麵。
黎東鈺一雙手捧著茶盅,動作猶如畫一般美,一口一口慢慢喝著,端的沉著大氣,和他爹一樣。
真是什麼人生什麼樣的孩子。花夕顏想。
見她望過來,英挺的眉宇挑了挑,黎東鈺慢慢開聲:“聽如今顏尚書每日要服侍聖上,顏尚書辛苦了。”
這兒子很了解她爹,知道服侍他爹的人都會辛苦。聰明又體恤人的太子,好孩子。花夕顏歎,回想起剛在永寧殿望到的那抹龍顏側影,倒不能他爹一點都不好,隻能不是個嚴己寬人的領導,道:“聖上日理萬機,比任何人都辛苦。”
可能未想她會如此高評價他爹,高貴的眸子微愣,唇角邊因為她誇了他爹,浮現出了略似害羞的笑意。
“殿下,我兒子給殿下添麻煩了吧?”作為孩子的母親,花夕顏決定和孩子的“同學”打好招呼,尤其這孩子還是領導的孩子。
吃貨聽到娘的話,把餃子塞進口裏一邊搶著:“是他麻煩我。”
花夕顏瞪兒子眼睛:過多少次了,吃完東西再話,會噎著。
黎東鈺望著他們母子倆眉來眼去,眉垂低,慢慢地:“沒有,花公子沒有麻煩到本宮。”
這話花夕顏自然是不信的,自己兒子什麼斤兩她最清楚,卻是沒想到這太子如此好性情,願意耐心對待她兒子,道:“殿下,如果我兒子做錯什麼事,望殿下像對待自己兄弟一樣,訓斥他,鞭策他。”
本是有些沮喪的眉宇極快地像風帆揚了起來,高貴的眸子流光四射,充滿喜悅:“顏尚書的話,本宮會記著的。”
吃貨卻不高興了,抱了委屈質問娘:“娘,我會做錯什麼事了嗎?為什麼要他來教育我?”
因為,兒子,你這輩子,隻被兩個人坑過。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也隻有這兩個人製得住你努力念書了。
花夕顏慢慢撫摸兒子的後腦勺,再望向對麵和兒子一樣的顏,出像兄弟兩個字時,其實,她自己都沒有多想,一切由心自發。兒子是她骨肉,她當然愛。但是,這位沒娘的太子,一樣遭人疼。
若是宮皇後活著該多好,能多疼疼這一個人在宮中深感寂寞的孩子。
接到她眸中望過來的目光,裏頭的疼惜,黎東鈺的眉宇局促地擰了擰,趕緊垂下顏,想用手捂住有些發燙的臉。他孤寂慣了,有人關心同情他,讓他受寵若驚,像他假裝成她孩子時一樣。
“娘,你今晚留在這兒陪木木睡嗎?”吃貨拉住娘的衣袖不放手。
“你這幾晚上一個人睡?”花夕顏幫兒子又拉拉袖口,整整衣服。
“抱妮妮睡。妮妮睡覺不安分,沒有抱著娘睡舒服。”
兒子當她是大枕頭呢。考慮到綠翠的傷幾乎痊愈,不用夜間看護了,花夕顏對兒子:“好吧,娘今晚陪你睡。”
吃貨為此開心死了,上躥下跳。
那頭,另一張顏,卻微微地低沉起來。突然,聽有一陣風吹進了門裏。黎東鈺眯了眯眸,從門縫裏望出去,似乎能望到個熟悉的影子。
是他父皇?
真奇怪。這段時間,父皇偷偷來探他的時間長了,長了許多。讓他心眼裏都必須猜疑,是不是花夕顏母子留在宮中的關係。
“殿下。”張公公進門後,在他耳邊仔細,“聖上讓你今晚到永寧殿陪他。”
眸子微怔,繼而馬上點了點頭。跳下椅子要走時,回頭對那吃貨:“木木,餃子吃完,我讓人送些山楂水過來,你要喝,免得積食了,到時候犯病要喝苦藥的。”
吃貨翹翹鼻頭,嘟囔:“我才不會積食呢。”
花夕顏隻得敲一敲兒子腦瓜。吃貨故作別扭地扭了扭腦袋,最終向對方鞠個躬:“本人花木容感謝太子的餃子和山楂水。”
高貴的唇角微笑,看起來很滿足很滿意,邁出了門檻。
晚上,輕輕拍打兒子的背,思摸著明日如何回複長公主的請帖。
院子裏頭,父子倆人,一前一後慢步走著。月光照著兩人的身影,像是一個複製另外一個,隻是大不同,連步伐都邁到是一個韻律。
“洶,喜歡她嗎?”思量許久後的嗓子,略顯沉悶,從前麵傳來。
黎東鈺低頭看著自己的步子,沉默良久。
不得已,前麵當爹的男人,隻好誠懇地先承諾:“實話,洶。父皇不會為難她的,更不可能為難你。”
子立下諾言,太子的唇微微張開,吐出兩個字:“喜歡。”低低的聲音,還是帶了謹慎。
“洶喜歡她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雲眉微挑,有點吃驚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會出自兒子的嘴。
畢竟兒子和他一樣,什麼事都喜歡較真。
“不知道,隻是覺得她很好,很溫暖。”
“像以前抱著你的奶娘。”
“不,比奶娘更好,更喜歡。喜歡她的每一樣,也喜歡木木。”
這大概是他們父子長年以來,進行的最誠心的一次對話了。黎子墨想著,眼角慢慢掃過兒子跟隨他的身影,與自己時候幾乎一個模子。
是他的錯嗎?
誠然他自從胡太後那裏,並沒有得到多少母愛。胡太後自教他的是,要謹防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皇。但是,先帝把他抱來,親自教育他,雖然先帝比胡太後嚴厲,卻能讓他感到一種關照自己的慈祥的愛。
所以母愛這種東西,他真心不太了解。由於妻子去世的早,種種宮內外複雜的形勢,隻能讓他下定決心,學先帝那樣,親自撫養兒子。
“朕,以前,比較喜歡先帝。不知洶,是不是覺得朕做的不足以和先帝那樣好,所以想要娘。”
“不是的。”龍顏慌張地抬起來,很是吃驚地搖搖頭,“父皇很好。每次洶看見父皇辛苦問政,總是恨自己幫不上半點忙。”
兒子真乖,比他那會兒在先帝麵前還要乖。手伸過去摟住兒子的肩頭:“告訴朕,喜歡她,是想她當你娘嗎?”
顏馬上又低了下去,不敢做聲。
“因為那孩子對不對?因為你看著那孩子和你長得一樣,所以你會想,自己若是像那孩子有她當娘。”
“父皇——”肩頭有些瑟瑟,咬著嘴語聲端的卻是太子的堅定,“我沒有想過這個念頭的。因為我知道,我隻有一個娘。若認了其她女子為娘,是對已經過世的母親最不孝敬的事。洶絕不能做這樣的事。”
眼看兒子好像誤解了他的意思,黎子墨眯了下眼,細想之下,沒有再問下去。不過,憑兒子剛回答的那幾句話,他可以感覺得到,兒子的感覺和他的是一樣的。按理,兒子的感覺應該比他更可靠,因為母子連心。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連朱砂都彈不出來?為什麼一個長眠於地下的人,能化成另一個人?
他該相信哪樣,相信自己和兒子,還是相信擺在眼前的東西。
宮府。
宮相如回到家裏,聽家仆郡主來過,於是走去拜訪宮夫人詢問詳情。
“哦。”宮夫人聽兒子問起郡主,輕輕歎笑,“郡主被聖上禁足了,閑得慌,所以跑到我們家裏來。沒有其它事兒,你盡可放心。”
宮相如聽是無事,心頭放下了顆石頭。這季瑤郡主雖心性單純,但是,一旦出現任何問題,畢竟是個郡主,宮家要負起責任的。
宮夫人抬頭,望了下兒子,盤思著將心裏存了幾的疑問借機開口:“郡主,她在宮中遇到了那位顏尚書。”
“顏尚書?母親怎麼留意起這個人?”宮相如顯出意外,喜歡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宮夫人竟會在意些謠言蜚語。
宮夫人低頭,琢磨著手裏的茶盅,一句話像是帶過去:“沒有,隻是聽郡主起這個人,得很有趣很有意思,讓我都好奇了。”
“有意思?”
“不是是聖上麵前的紅人嗎?”
宮相如麵色微凜,想到黎子墨之前在柳樹下和他的那番話。聖上的含義顯而易見,要殺不殺,隻是一念之差。
“母親,聖上的紅人,並不意味什麼好事情。”宮相如淡淡開口。
伴君如伴虎。她怎會不知。畢竟她老公她兒子她女兒都是這樣的身份。麵色愣了下,宮夫人眉間雲集起淡淡的憂思:“我是聽郡主,她曾被太後召過去問話。”
“母親看來很在意這個人。”見宮夫人一再追問下去,讓人不得疑心,宮相如望向母親的臉,像是要在上麵尋找不尋常的跡象。
“我這是聽郡主起,聽著覺得蠻有意思的。”宮夫人眼見兒子起疑,迅速地斷了話,轉移話題,“對了,長公主府發來了請帖,想邀請我們宮府的人去參加燈會。”
“母親拒絕了嗎?”宮相如捧起茶盅喝一口,像是對此事早知如此。
“沒有。想聽聽你自個兒的意見再。”宮夫人答。
宮相如喝完茶,道:“如果聖上要去,我勢必得陪著去。不過聖上應該不會去,聖上答應我幫我推拒。母親若想去那兒解解悶,我讓六叔陪你一塊去。”
宮夫人聽完兒子這話,馬上心領神會地笑了,:“我知道你不會去的。不過你這年紀,中意哪家姑娘,記得先告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