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孩子懂得怕她,是好事,明有的救。能知迷途返的罪犯,都是因為對於律條有了敬畏之心。相反,像瓊月這種目空一切的,什麼罰都沒用的,隻能讓其死,不要再留禍害在世上。
至於長公主嘛,連黎季瑤都知道自己母親的性子,典型的欺軟怕硬,隻要遇到黎子墨那樣強悍的,一句屁都不敢放。所以花夕顏隻要放出這樣的話來,長公主心裏再有疑問再有不滿,都絕對是不敢去找聖上問是怎麼回事的,更生怕李麗華可能做出來的錯事連累到她自己,畢竟,她可是代替二公主在東陵教養李麗華的長輩。李麗華做錯什麼事,她這個教養者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如此一來,李麗華被送回東陵,長公主在這兒七峰池也不用逗留了,很快跟著啟程回國,避免在這兒得罪皇帝。
臨行前,長公主是很猶豫,要不要去見見女兒。畢竟,這時候不見,黎季瑤屆時隨秦王回西秦,母女倆,真的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上。
在這個時候,黎季瑤反而主動上了她的門。
長公主眼中不由露出驚喜,誠然這是自己的女兒,寶貝了多少年的親生女兒,是她的心肝寶貝,對於她,女兒肯定是不能舍棄這份親情的。
那一瞬間,每一個人,都以為這對母女該就此化解前疑,握手言和。
可是,花夕顏都知道,是絕對不可能的。長公主又不是她母親宮夫人那種謙虛品質的,那種不求身份不求地位錢財清心淡泊的,宮夫人能屈能伸,能反省,能承認自己錯誤。長公主?要長公主承認自己有錯?等下輩子吧。
長公主氣衝衝地走出客棧,跳上回東陵的馬車,衝車夫罵道:“還不快走!在這裏見的令人厭惡的人還不夠多嗎!”
長公主的馬車在雪地裏揚長而去。黎季瑤一個人,獨坐在屋裏,望著燭光出神,可能,這是她與自己母親最後一次見麵了吧。
花夕顏一邊探望服用了聖露氣色像是有些好轉的太子爺,問起孩子的爹去了哪裏。
有人告訴她,皇帝剛在太子這兒坐著,後來,又不知道走去哪裏了。
他在躲著她?
為什麼?
因為他昨差點兒對她發了脾氣嗎?怕自己麵對她情緒會失控?
秀眉裏就此沉澱了幾分深思。接著,聽雲族裏來的那位貴客在這裏住了一夜之後,因為氣不好,尚未啟程回島,心裏念頭一轉,便是走到了雲晴住的房間。
雲塵景,昨晚在這兒陪她用飯,用完飯,她自己的客房收拾好了,於是送她回了她自己的客房。大清早,雲塵景出門去了。雲晴的雙腳不方便行走,到這冰雪地的地方更容易跌倒,所以,在屋裏自己呆著。
花夕顏走過去時,遠遠的,從敞開的窗戶裏,能看見雲晴一個人坐在窗前撫琴。
七峰池這兒,或許缺食物,卻是不缺琴劍這類怡情的東西。幾乎每個客棧都有。明茅山的那些道士可以不吃不喝,但是缺少調養情趣的東西絕對是受不了。
雲晴撫摸的那張琴,不算上好的木作,但聽這弦音應該也不太差。
琴聲在紛紛攘攘的雪氣中寧靜悠遠,像是寺廟的鍾聲,心曠神怡的一首曲子,是挺符合雲島雲清閣這位姑娘的品性。
花夕顏走進門裏。
聞聲,雲晴方是從自己聲音的世界裏被驚醒,抬起頭,看見是她,連忙一隻手扶著琴台起身,道:“雲晴見過皇後娘娘。”
“姑娘快起身吧。彼此見過麵,已經不用生疏。”花夕顏邊,邊自己坐在了屋裏的圓桌邊上。
雲晴想走過去幫她倒茶盡盡主子禮儀,但是,柳姑姑已經抬手給花夕顏倒茶了,就此作罷,坐回琴台前的椅子。
花夕顏問:“不知本宮到這兒是否是打擾了雲姑娘的清淨?”
雲晴緩慢地搖了搖頭,:“雲晴聽人,皇後娘娘是琴師裏的高人,是雲晴不知娘娘到來,剛在娘娘麵前班門弄斧,實在羞愧難當。”
花夕顏輕咳一聲,自己也不覺得自己琴藝能當飯吃,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因此自嘲道:“本宮那是閑來無事,哪裏能像姑娘這樣,聽姑娘的武藝是十八般樣樣了不起。”
雲晴聽完她這話,像是衝她眨了下眼,眼神中幾分驚異幾分明了。
她雲晴,肯定不是花夕顏的武藝十八般。她跛腳的殘疾在那兒,習武肯定沒有正常人靈敏。為此,她倒是習慣於修煉起了術,來彌補身體上的殘疾。在雲族裏,術是很重要的一門課程,而且可以稱之為雲族獨門技藝的秘術很多,在下都堪稱一絕,是雲族人保護自己的一種驕傲。
作為雲清閣長老的孫女,雲清閣本身,藏有諸多雲族秘術的書籍和寶典。她想修煉各種術,完全是不乏老師。不知不覺中,她在術方麵的成績,可以在雲族裏絕對是佼佼者的存在了。可能,連雲塵景這位宗主,有關一些屬於秘密的秘術,都隻能去請教於她。
可是,她雲晴又從不在外人麵前彰顯自己,下,可以極少人知道她雲晴的存在。花夕顏,又是怎麼知道她的術很了不起,十八般樣樣了得。
“皇後娘娘。”雲晴稍微思量過後,直言,“皇後娘娘是想從雲晴這兒問些什麼事嗎?有話請娘娘,雲晴能回答娘娘的,肯定回答。”
花夕顏想,這位姑娘確實是冰雪聰明,聰明才智,恐怕都是下難以尋覓的。這樣一位好姑娘,容貌又不差,不過是腳有一點跛腳,怎會被那雲痞子給嫌棄了呢?她花夕顏其實僅從昨雲晴進來時那位雲痞子臉上錯綜複雜的一抹表情,以及雲晴看她花夕顏的目光,都知道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些什麼秘密。
想是這麼想,花夕顏可不會傻到真是去問這兩位當事人之間的對對錯錯。愛情是一個泥沼,尤其是旁觀者,千萬不要去踩,會惹禍上身的。
輕輕捏了捏嗓子,花夕顏壓低聲音道:“不瞞雲姑娘,此前,本宮在國內,是請教過了一些本國術者的大師。因為本宮幾經劫難,或許雲姑娘也有聽了,本宮修煉術,隻是為了保護自身和家人。”
雲晴聽她這樣一,點頭:“東陵的術者大師,不能沒有。比如白龍寺的大師,在下都有一些名氣的。既然娘娘請教了本國大師,又有什麼疑問想問雲晴。雲晴自認才學疏淺,可能不及東陵博學多才的大師們,怕令娘娘失望了。”
花夕顏搖搖頭:“雲姑娘謙虛了。有些事兒,真是本國大師沒法解答的。誠然,論起術,下何人不知,從古至今,最出名的三大術者,一是出自雲族,二是出自西真的蠱族,三是那個傳中的才術者明海大師,不知其是死是活。”
可以,花夕顏知道的這些,都是靈源寺的大師們告訴她的。
雲晴見她已經到這樣明確,道:“娘娘有什麼疑難問題隻有三大術者才能解決嗎?”
“本宮隻是想知道,讓一個人複活,這個施法的自己究竟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這個疙瘩,留在花夕顏心裏頭已經許久了。平常,她幾乎選擇了遺忘,選擇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因為,因為她察覺得出,他似乎比她更在意這個事。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問,眼看,兒子都出事了。她或許,必須去找回那個人。
在他和其他人都對她兒子的情況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怎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出事,所以,到那個時候,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都好,她都必須找回那個人了。或許是一種直覺,她知道,那個人,肯定既然能救得了她和她兒子,對於她大兒子怎麼救,不會沒有任何辦法的。
在此之前,她隻是想知道,她自己,究竟欠了那個人多少東西,才能知道,她自己還有多少東西,可以在那個人那裏去換回她兒子的命。
麵對她這個問題,雲晴眼裏閃爍著好幾分驚疑。或許,雲晴之前有所聽,但是真正聽她承認了此事,方是感覺到了這事是真的,為此,心頭震撼。
而隻要見到雲晴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表情,隻是一刹那而已的表情,花夕顏心頭驀地一聲咚,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一定欠了那人很多。
“雲姑娘?”
眼看花夕顏臉上那幾分急迫,雲晴連忙收拾起自己的表情,想,若是和花夕顏了,如果雲塵景後來知道這事兒會不會回頭來埋怨她。或許會的,幾乎肯定是會的。隻要是遇到花夕顏的事,沒有他不緊張,沒有他不惶恐,要他狼對待幾乎是癡心妄想。
苦澀,落在了雲晴的眉梢唇角。
花夕顏似乎一眼洞穿了她心裏的猶豫,垂下眼:“是本宮考慮不周,請雲姑娘把本宮剛才問的話都忘了吧。”
雲晴擺擺頭:“娘娘並沒有錯。這是一個劫。這個劫,既是娘娘的,又是雲晴的,不定是我們宗主的。是劫避不過,隻能麵對化解。雲晴以為,娘娘問的無可厚非,順應命所為,如果雲晴顧及一己之心,不告訴娘娘,才是違背命,犯了大忌,到時候慘的反而是自己。”
花夕顏與她平視:“雲姑娘請。”
“如果皇後娘娘是顧忌那個人是不是會為此為娘娘付出性命的堪憂的話,倒也不必因此而擔憂。術者本苫要得當,是順應命所為,性命是不需憂慮的。那人如果到至今都未死,證明他的所為都是順應命。”
那人不會因她而死?豈不是好事?
花夕顏這麼想時,卻看見雲晴那雙眼睛裏流露的光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嗎?
雲晴麵對她疑問的眼神,掛上了一抹苦笑:“娘娘不要介意雲晴話中坦率。雲晴一見娘娘,就知道娘娘不是那種知道愛為何滋味的人。”
花夕顏的目光,落回到了地上,地上猶如鏡子的冰石,像是照出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