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山上巡防下來的陸鳴回到家裏,周婉便遞給他一封信,說是家裏來人送信了。
陸鳴接過信來撕開了,信是陸端寫來的,信裏提了兩件事,一是說太子妃喜獲麟兒,皇上大赦天下,打算把全國各處判處三年以上的犯人全部押解過來修築長城,如此一來,陸鳴有望提前兩年完成任務;二是陸袓的親事定了下來,男方是一位新科進士,年方弱冠,家境雖貧寒些,但為人不錯,學識就更不用說了,否則也不能成為新科進士,如今在翰林院實習,成親的日子就在三個月後,畢竟陸袓也十七歲了,再拖下去,就該成為笑話了。
周婉見陸鳴讀完信之後沉默不語,隻得小心翼翼地問道:“家裏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陸鳴沒說話,把信紙連同信封一並給了周婉,周婉接過來快速地掃了一眼,待心裏的這塊石頭落地後才陪笑道:“都是好消息啊。”
說完,大概是覺得陸鳴對陸袓的親事不太滿意,畢竟丈夫的世子之位若是不革的話,陸袓也是鎮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完全可以嫁一位世家公子,而且還是世子或世孫。
這麼說似乎也不對,經過這麼多事情,有朱氏和顏彧的先例在,這些世家一個個精明得很,連和陸家走近些都不敢,哪還敢聯姻?
這也是為何陸袓的親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現在,最後還是找了位家境貧寒的學子。
沒辦法,再不嫁,陸袓可就真成了京城的笑話。
“夫君,你反過來想,寒門學子也不錯,頂不濟將來父親那邊好好扶持一下他,袓娘未必不能過上夫貴妻榮的日子,如此一來,男方感念女方的恩德,會加倍地對袓娘好,彥兒姐姐不就是一個好例子?”周婉提起了顏彥。
這個名字再次令陸鳴陷入沉默,他一生的際遇都和這個女人繞不開,曾經的他是意氣風發的鎮國公世子,也是譽滿京城的第一世家公子,而顏彥則是寄人籬下的孤女,不但才智平平且還古板無趣,論理,他看不上她想要退親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錯就錯在這門親事是太後牽線的,他沒法正常退親,逼不得已,采取了點非常手段,沒想到既毀人清譽又逼人性命,實在是有失君子所為。
這不,報應很快就來了。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和顏彥的人生都發生了逆轉,完全掉了個,他千方百計娶進門的妻子居然是個假冒的才女,而顏彥被逼下嫁的丈夫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子,還有顏彥本人,也是一位幾乎無所不能的大才女,夫妻兩個都像是蒙了塵的珍珠被人擦亮了,越來越耀眼越來越奪目。
而他陸鳴,原本是該被世人仰望的人卻成了眾人眼裏的笑話,偏生母親和妻子還不停地給他拖後腿,不停地製造事端和麻煩。
可惜,待他想明白這一切後,一切都晚了。
他不但失去了自己的榮譽,也失去了妻子、兒子、母親,還有母親念念不忘的爵位,再加上一個從小視他為楷模的朱晉以及轟然倒下的朱家,這代價不是一般的大,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幾乎都失去了。
悔嗎?
肯定是悔的,倘若時光能倒流,他是決計不會再重蹈覆轍的,他一定會緊緊牽住顏彥的手,再也不把她弄丟,可這終究是癡心妄想,連這樣的夢他都不曾真正做過。
恨嗎?
也肯定是恨的,他恨的人多了,他自己、母親、顏彧,也有顏彥,還有馬氏、陸呦等人,他不止一次想過,倘若母親沒有時時在他麵前抱怨顏彥的命格硬,倘若顏彥不曾故意藏拙,倘若他沒有被顏彧的笑顏打動,倘若顏彧不曾成心勾引他,倘若馬氏沒有泯滅良知,倘若他當時沒有找母親而是去找父親商議此事,倘若那天陸呦沒有按照他設計的那樣進入藏書閣,倘若。。。
那麼多的假設,隻要其中任何一個假設成立,他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可惜,這一生終究是意難平了。
因而,他最恨的還是他自己。
“夫君,你還沒有放下過往?”周婉主動握住陸鳴的手。
“不了,早就放下了,我隻是愧對袓娘,因為長輩們的恩怨,害了這個孩子,還有,這些年我給孩子的關愛太少了,不僅缺失了她的成長,她成親時我這個做父親的還不能在場。”陸鳴搖搖頭,不承認自己在想顏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