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故地,洛水與潁水之間,山脈連綿廣寬,地勢雄重,山上峰巒起伏,蒼鬆翠柏,古木參,岩嶂峰壁,連綿不絕。
此地古稱嵩高,當中更聳起兩座雄山,傳夏禹娶塗山氏姐妹於此,故而兩山分名太室,少室山。
二山山翳峰巒並立,山穀溪水蜿蜒,草色熏芳,山上峰崖洞壑,千姿萬態。兩山相夾,茂密的鬆竹林中,掩映著一個紅牆青瓦的沙門石寺。
太室山懸練峰下,一彎清溪蜿蜒的潭穀上,有一皚皚高摩蒼穹的石崖,一道水瀑銀刃般將橫崖從中劈裂,激流蕩下,水潭之上霧氣升騰,灩波漫濺珠光,金光反耀飛虹,斜跨深潭。
一個裂痕狀的黑幽洞口,被瀑簾掩藏其中,半月形的洞內怪石嶙峋,鍾乳林立,暗河內湧,洞中套洞,岩壁上褶皺一般布滿各色雲錦水紋。
無數的蝙蝠就倒掛在石柱石幔與洞壁之上,聽到動靜就抖耳轉頭,輕鳴幾聲,無聲時便一動不動的靜掛著,仿若睡熟。
每傍晚,洞內晝伏夜出的蝙蝠們就空群而出,先是銜尾幾隻躥出,緊跟著密密匝匝的湧出洞口,如黑雲一般卷來卷去,無數呼扇著的翅膀聲震山穀,成群結隊的捕蟲獵蛙,亮方歸。
隻有到了雲收霧斂,風清月明之夜,才會有一隻平常難見的赤睛白蝙蝠,離群單飛,也不捕食,就那麼孤零零的站在一株老柳之上。口中一開一合,時有白煙起,胸腹一鼓一蕩,吹呴呼吸,吐故納新,酷似人臉上的一對赤目一直緊盯著空中那輪皓月。
白蝠也是九竅生靈,感地鍾秀,無意間采納吸食月華,居然泥胎初動,靈胎暗結,自奪了地造化。
虛域妖靈,蟲動含命,不知何時自參了機的白蝠,就那麼一月、一年、十年,百年不輟的逢月明即出,循著生命本源的懵懂本能,苦苦的探尋著什麼。
直到有一,它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個留書於諸名山的修行者,因此地乃夏禹之妻塗山氏誕下啟的所在,名山秀川,鍾靈毓秀,路經此地不免睹物思懷。
憑吊懷古之時,發覺地氣有異,以通徹地之能也隻勉強窺個皮毛,不甘之下,以無上神通奪白蝠之舍,百般堪索,終有一得。
白蝠便是在那時,窺見了一個對它來講從未體悟過的地,靈智漸啟,才算真正踏進了法門,自此靜修妖道。
那人走後五十年,又有一人發現了此間的秘密,不久於少室山下林麓幽深之所,立了一所寺廟,又三十年,另一人至,於當初那人摩石留書之地麵壁九年,不知所得……
秋露邀桂吹玉笛,夏花向晚雲自低,冬去雁飛人千裏,春來水暖漫碧堤。
四季流轉,歲月如梭,五百年彈指一揮間。
無數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直到白蝠已快修成妖身,仍舊沒有一個人,能像最初那人一樣,真正得窺堂奧……
蕭寺疏鍾,風掠煙寒,伽藍殿內燈影搖曳,檀煙繚繞。
伴隨著陣陣洗心滌塵的銅磬木魚聲,誦完阿彌陀經的和尚們結束了一的晚課,紛紛擎手站起,梵音方消,倒掛在殿後一角的白蝠見機展翅,悄然離去。
風催雨色,樹葉沙沙作響,滿山暮色方濃,寒風又添新涼。
掠梢低飛的白蝙蝠清晰的感受到了秋雨前的涼意,見頭上雲遮霧繞,月隱星殘,便放棄了今日的修習,舒展身形,幻化真身,臂展暴漲愈丈,加速回洞避雨。
瀑水匝地聲隱隱傳來,白蝠剛飛至懸練峰蜂腰,撲騰的肉翅一滯,正要轉入滑翔,就感到一道勁氣銜尾襲至,大驚之下急扇肉翅,憑空拔高少許,堪堪躲過一道金光,耳邊稍後才傳來“嗡”的一聲弓弦顫鳴。
白蝠剛要扭身觀看,一股淩厲的煞氣複又追魂附骨逼來,隻得再次狂扇肉翅疾竄,大鳥投江般朝峰下密林一頭紮去,倉皇逃竄……
……
嵩陽縣近郊,飲馬驛。
這裏坐落著一間低簷灰瓦的三進客棧,斜勾簷翻山式灰瓦翻頂,施雙昂鬥拱的簷下,額枋木漆斑駁,掛著兩盞搖搖晃晃的氣死風燈,門額上一麵黑匾,黑底金字題雲“一間客棧”。
棧外拴馬石柱上,一根破竹杆斜挑著麵耷拉著的招客幡,時不時被風卷起一角。
隨著吱呀一聲,早已腐朽不堪的棧門被推開,一個身著粗布褐衣,腳蹬百納布鞋的夥計跨過門檻,走了出來。
他左右瞧了瞧冷冷清清的門前,又抬頭看了看色,濃雲密遮,隨著青光時隱時現,耳畔隱隱傳來了悶雷聲,眼看就是秋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