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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階走上石梯,無視密閉緊縮的石牢大門,空間扭曲的感覺稍一浮現,狐不疑幻化身形,頓時如薄紙一般透縫而出。△頂點說,
地牢入口的甕室,左側值房房門半掩未關,牆上釘著一排排掛著銅匙的木楔鉤子,石窗下的矮桌上擱著一把提燈,一碟青豆和半隻吃剩的燒雞。
一個值夜的牢子蓋著厚被,斜躺在一張木床上,睡的正香。
身處地牢最外層的甕室,一堵四麵漏風的沉重石門,已經遮不住外間光亮,妖異的赤光溜縫而入,把室內照的紅彤透亮。
狐不疑閑庭信步,就跟逛自家屋子一般在值房內晃了一圈,見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也不理睡的死豬一樣的值差牢子,一邊朝牢外走,一邊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怎麼感覺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身懷書玉簡,就像服了一顆固本培元的仙丹一樣,自會改造你的肌體,凝氣為實,固穴為址,本命元神也會愈發凝虛為實。”
白蝠知道狐不疑究竟問的是什麼,語氣漸漸轉為嚴肅,“不過就像你戲言的夢中殺人之法一樣,你越是能夠真實的觸及夢界,夢界與夢界中的妖物也越能真實的感受到你。”
彤光盈目,半輪血月低斜西墜。
狐不疑望著隱透青白之色的東方際,嗬嗬笑道:“誰爺是戲言,在夢裏殺人就在夢裏殺人。你別在我身體裏亂搗鼓,等爺哪搞明白這鬼地方的情況,當心一刀剁了你,做碗清燉蝠鞭補一補。”
他一直對白蝠鵲巢鳩占的無賴作風十分不滿,聽到什麼固本培元的更是警惕,以為自己是傻鳥呢,把賊鷗培養大了可沒雌鳥什麼好事。
如假似真的一句笑言,未嚐不是他的真實想法。
“你要真是輕生,老蝠也隻有認了。”
白蝠才不相信狐不疑這麼賊的子,會貿貿然的輕舉妄動,隻是對他莫名其妙的抵觸情緒無可奈何,隻能耐著性子,循循善誘,“總之,現如今的夢界妖物能傷你的神,卻動不了你的命,反之亦然。
當你真能於夢界傷了妖物,反過來那妖物也能傷到你,不單神損,而是形神俱滅。因為到那時候,你們對彼此來講,都是真實的了,夢界對你來講,也就是現實了。”
狐不疑聞聽此言,沉默了下來,半晌才輕舒了一口氣道:“現實是我手足皆斷,生死不由己才對。要不是對你老人家的本事尚有幾分妄念,爺早給自己個痛快了,誰想你卻如此無用。”
“老蝠沒本事助你去尋夜憎的晦氣。”白蝠沒有受激,的不緊不慢。
狐不疑攤了攤雙手,沒好氣道:“沒指望你,幫爺把刀取來便是,光跟我叨嘮危險有何用,還不如有把趁手的兵刃。”
“摸摸你的衣服,你還是不了解夢界。真懂了此間法則,何必尋老蝠要刀?”
白蝠語含不屑,對寄居的這具身體不知高地厚的性子很不喜歡。
此時,東方際之上青光迸現,火雲滾滾,咆哮的滾雲之下,似有青陽噴薄欲出。
狐不疑沒理白蝠的奚落,一直定定的望著遠方的奇景,漸漸入了神。
首次對身處的這片詭異地,莫名地起了一種奇妙感覺。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感覺,誘人探索,激人奮進,即使飛蛾投火,哪怕肝腦塗地。
他甚至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感謝命運的捉弄,讓他不用循著生存的本能,幹著一份不一定喜歡,卻必定不能輕棄的營生。然後到了一定的歲數,再循著繁衍的本能也好,世俗的眼光也罷,娶妻生子,按部就班的走過半生。
再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從紅塵中走了一趟,卻留不下一絲漣漪,他雖出身低微,也算少覽群書,古今中外概有不括。
因古叔的關係,又粗通武藝,闖南走北,履及中土異域,眼界漸開,當然不甘循規蹈矩,空渡寂寞一生。
四肢皆斷,未能讓他氣餒,阿巴斯無跡可尋的一劍,反而幫他指明了武道一途的前行方向。
夢界的未知可怕麼,他更怕的是波瀾不起的人生宿命。
越是真實的感受到疼痛的感覺,恐懼的滋味,他越能相信自己活著。
白蝠雖惡,夢界妖物聽起來也挺可怕,可正是這種有別的新鮮感覺,無時不在的恐懼感,才讓他隱隱產生了興奮之情。
少年人,誰不是自詡英雄。
何謂英雄?摧鋒於正銳,挽瀾於極危。雲波詭譎之世,風雲激蕩之日,正是英雄用武之時,他自詡少年英雄,平日看話本最恨生不逢時,不得與田橫共死,不能與衛霍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