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原以為,葉春秋為人機警聰明,劍術高,雖然朱厚照從不指望葉春秋帶著那對於寧夏顯得微不足道的幾百人能夠平叛亂軍,可是至少……他也能逃出生吧。
不管怎麼,隻要人能平安回來就好,安化王的叛亂,慢慢去討伐就是。
可是當朱厚照看到檄文中的一些詞句時,突然無比激動地站了起來,而後狠狠地將禦案踢翻了在地,厲聲道:“這……絕無可能,這怎麼可能……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胡言亂語,胡八道!”
他臉色十分的陰沉,怒不可赦地繼續道:“安化王……這個騙子,此人詭計多端,一定是故意用此來擾亂朕的心誌,嗬嗬……你當朕不知道嗎?這個狗都不如的東西。”
朱厚照惡狠狠地大罵一通,情緒激動得如癲如狂。
劉瑾從未見過陛下如此,不禁嚇了一跳,卻又不知生了什麼事,隻好屏息著不敢作聲。
此時,朱厚照突然打了個冷顫,方才還義憤填膺,痛罵朱寘鐇詭計多端,可是一下子,他整個人像是抽幹了一般,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了禦椅上,方才還無比凶狠的眼神,此刻卻怪異地變得毫無神采起來,然後他突然道:“完了,全完了……嗬……有一句話得好啊,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是誰的,來人,將這狗東西下獄。”
“罷了。”他突然又苦笑著搖頭:“是呢,他在走的時候,還是朕趕著他走的,朕若是當時態度堅決,無論如何也要將他留在京師,甚至是囚禁起來也好,又何至於如此?哎……終究還是完了啊,一切都沒了,煙消雲散,從此都完了。”
他嘴裏幽幽地念著,顯得無比孤獨地坐在椅上,而後又拿起了那篇檄文,又細細看了一遍,便有氣無力地捏著檄文,愣愣地坐在禦椅上呆。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他努力地回憶,對,是從鬼島三雄,那鬼島三雄,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朕早就欲將他除之而後快,可是呢,朕那一日看到了奏報,欣喜若狂,寧波保住了啊,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原來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和朕不謀而合,嗯,就是這個家夥,這個總是特立獨行的家夥。
嗯……那是在殿試的時候,那時候,壽寧侯被白蓮教匪拿了,對,朕永遠記得,這個家夥貿貿然地衝進考場,然後寫出了應對白蓮教匪的方略。
深得朕心,深得朕心啊。
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人都將朕當做奇怪的人來看待,他們畏朕、怕朕、敷衍朕,想要從朕身上得到好處,卻又為了所謂的清直之名而忤逆朕,可是又有誰知道朕心裏想什麼呢,別人隻當朕是孩子,唯有葉春秋,就是這個家夥,雖然他很多時候隻是抿嘴拘謹的樣子,可是朕知道,他的眼神裏是知道朕的。
這真是奇怪,朕被無數人當做是孺子不可教的孩子,頑劣的皇帝,偏偏,他竟是了解和熟知朕。
哎……
一聲毫無意義的歎息,朱厚照突然感覺淚水要湧出來,他甚至已經完全克製,那豆大的淚珠便如斷不開的弦般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