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細的黑白素描畫,仿佛出自歸嫻本人之手,背景是皇宮宮牆擴住的宮道,幽遠延伸下去。
歸嫻一身端雅的宮裝,坐在四人抬著的肩輦上,發髻高綰,宮袍豔逸,唇角清淺客氣含笑,眉眼間卻有一股悵然的淡冷。
“這是清弦第一次與娘娘見麵的情形。”
“這是你畫的?”
“清弦不才,效仿娘娘的畫工,練了許久才畫成。”
夜離觴若有所思地看著畫像,清冷失笑自嘲,“我練了許久也未能畫成一副像樣的畫,清弦,你畫得很好。世間男女,有緣邂逅,最美便是初見!”這份心思,存著多少喜歡與愛戀,實在叫人無法估量。
清弦忙俯首道,“古將軍誤會,清弦對王妃娘娘隻有尊崇,並無男女之情。”
“娘娘不過一位尋常的人類女子,有什麼值得你尊崇的?”夜離觴卷起畫像,收在袖中,隨著利落的舉動,他麵上的鏤花麵具,明滅微閃,輝映了眼底陡然爆發的殺氣,袍袖未動,他掌中真氣一擰,就打向清弦的心口……
清弦早料到他不肯相信自己,身影鬼魅般呼嘯一轉,就到了夜離觴身後,長劍一抽,轉瞬落在夜離觴肩上。
溪對岸的歸雲歸思都忍不住驚叫。
夜離觴卻靜如石雕,絲毫沒有躲避。
他輕蔑地側首看了看肩上銀亮的劍刃,劍是好劍,武功也高強,可悲的是,素來與他心意相通的王妃,結識這麼一位文武雙絕,才情絕妙的男子,他這夫君竟此刻才知曉。
心裏強烈的妒火滔天,他忍不住猜想,他們何時在一起過,都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這男子畫得一手好畫,她是不是曾手把手的教過?
“清弦,你敢對本將軍出刀,的確有幾分膽色,王妃娘娘沒有看錯人。不過,你能否當小王爺和小郡主的師父,還要王爺點頭。”
“這是當然。”確定他隻是試探自己,清弦忙收劍入鞘,卻也感覺到他暗怒的殺氣。
這男人有點不太尋常,莫非,他也喜歡賀蘭歸嫻?
***
進了山洞,見兩個男人氣氛詭譎,歸雲和歸思自始至終端著小心未曾吭聲。
看得出姐夫很不開心。
不過,倒是可以體諒。
作為一個男人,自己的女人在外麵結識這麼一位殺傷力強悍的男人,換做是他們,也該不痛快了。
夜離觴察覺到他們的眼神,推開歸嫻的房門之際,說道,“歸雲歸思,你們去書房等著。”
“是。”
清弦恍然大悟,忙轉身行禮,“剛才還以為兩位少年是古將軍的子嗣,不成想,竟是兩位小公子,清弦失禮!”
裝什麼呀?這廝武功這麼高,會看不出他們是狼人?歸雲和歸思嗬嗬兩聲,忙離開了。
夜離觴卻看得出,清弦這是故意糊塗,於是挑眉道,“你和王妃娘娘如此熟識,竟不知她有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麼?”
“我與娘娘不過見過一兩次,並非古將軍想得那樣。將軍也該相信王妃娘娘的為人。”
解釋也如此順水推舟,滴水不漏,此人心思亦是一絕!
夜離觴心情頓時好了些,進入房中,聽到歸雲歸思在不遠處嘀咕,請清弦進門之後,他便隨即關上門布了結界防備偷聽。
清弦環看四周,室內被炭爐烘烤得暖如春夏,地毯潔淨,床上紗帳低垂,仰躺的女子靜謐地仿佛已經死去,床側兩個紫檀木小搖籃,籃子裏是被鵝黃繈褓包裹的小嬰兒。
清弦看了眼夜離觴,“古將軍,我能否給王妃娘娘探探脈?”
“你懂醫術?”
“略懂。”
夜離觴不禁失笑於他這略懂。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何歸嫻傷勢已經痊愈卻仍不能醒來。
師父不在這裏,禦醫也不方便去請,無疆忙碌了醫治了兩天,又是針灸,又是藥石,也未見歸嫻有什麼起色。
他上前掀開帳簾,拉了歸嫻的手,從懷裏取了手帕墊在她的手腕上。
清弦上前,在床側的凳子上坐下,見手帕上異常蹩腳地繡了一個觴字,這分明是歸嫻親手刺繡的,她的繡工遠遠沒有畫工精湛。
心頭暗驚之餘,他看了眼夜離觴,卻不明白他為何能黑發黑瞳。
夜離觴沒理會他的眼神,在床沿理所當然地坐下,就這麼守著。
清弦手指按在歸嫻的脈搏上,屏息凝神,探看著她的側顏,細數著她的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