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懵懂的小子大約是外鄉人,這要是換成別家驕縱千金,指不定這家夥就被奔馬踏死了。隻不過,那憨頭憨腦的樣子確實很好玩,比那些恨不得表現出十分機靈的家夥順眼多了,和她去世的父親倒有些相像……等等,好好的怎麼把一個陌生小子和她老實巴交的父親聯係在了一起?真丟人!
“十七娘。”
耳邊陡然響起的低沉呼喚讓淩波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急忙睜開雙眼。見榻上的女皇正在用一種奇特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她一時大訝。雖說她這個孤女算是在宮裏被撫養長大的,但日理萬機外加男寵無數的女皇基本上沒空理會她。而今她分明一身宮人打扮,女皇病得七葷八素的時候居然還能記得她的名字,她該感到幸運,還是該感到惶恐?
於是,她垂目上前,用了一句四平八穩的話起頭:“陛下有何吩咐?”
盡管躺在那裏,看上去虛弱得仿佛連抬手都困難,但女皇的眼睛卻完全沒有任何混濁的色彩,犀利得一如昔日臨朝時的光景。用那種直透人心的目光凝視了淩波許久,她方才笑了一聲:“你和你父親一點都不像。他是永遠不會多說一句話的老實人,卻沒想到會有你這麼聰敏的閨女。”
被人稱讚聰敏是好事,但不是在眼下這個時間,眼下這個地點,眼下這個人物。即使淩波低垂目光,但那種威懾力卻透過眼瞼深深地刺了進來,讓她原本預備好的回答全部泡湯。此時此刻,她隻得恪守沉默是金的原則,幹脆不說話了。
“你怎麼不勸說朕傳位於太子?這樁功勞應該足以讓你下半輩子享不盡榮華富貴,你說是不是?”
榮華富貴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和太平公主爭功勞,她瘋了麼?再說了,她憑什麼有這樣的自信,可以說服這位執拗的老太太?淩波強忍住反唇相譏的衝動,言簡意賅地答道:“此事陛下心中自有決斷,我隻是奉命守護陛下,不敢多語。”
“好,好!我還以為個個都是酒囊飯袋,想不到武家還有一個聰明人!看來就是我百年之後,武家人也不會死絕了!”
隨著這一聲冷哼,淩波隻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拽住了。一慌之下她便想掙脫,那隻幹瘦的手竟是猶如鐵箍似的緊緊箍住了她的手腕,她絲毫動彈不得。這時候,她終於無法再躲避那有如實質的眼神,女皇的兩道目光仿佛順著眼睛衝擊到了最深處。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自忖這逼宮事件和她半點關聯也沒有,而上官婉兒的私心和她亦扯不上關係,因此在一瞬間的慌亂之後,她很快就坦然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終於被放開,緊跟著耳邊便傳來了一聲疲憊的吩咐:“你出去,把太平公主和婉兒一起叫進來。”
這吩咐對淩波來說簡直有如九天仙樂,因此她答應了一聲便趕緊起身開溜。到了外間,她使勁推醒了上官婉兒,又命人去請太平公主,自己則另找地方去補覺。既然女皇鬆口,那麼大局已定,接下來就沒她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