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已經多久沒有到這裏來了,年輕的皇子風無痕陷入了沉思,大概有三個多月了吧,上次來時也不過時偶爾路過,坐了一盞茶功夫就離開了。這也難怪,誰願意到一個病泱泱的皇子這裏多呆,就連母妃不也是一樣?自從自己的弟弟長大後,又被某個相士推算出有極貴的命格,原來還到風華宮來坐坐的她就很少再上這裏來,就算來了顏色也是淡淡的,仿佛自己不是她的兒子。生在帝王家,如果這就算金枝玉葉,那他寧可不要,他隻希望有疼愛他的父母和親人。可惜他做不到,沒有人可以幫助他做到這一點,沒有……
練鈞如硬著頭皮踏進了家門,每次回到這個家,看到娘的強作笑臉,他就覺得心頭似乎壓了鐵石一般重。“我回來了。”他低聲叫道,屋內卻沒有人回答,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自從爹摔斷了腿以來,娘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唯恐爹有什麼想不開。一個獵戶沒有了行走能力,那他就失去了生活能力,而年幼的鈞如根本沒有能力頂替父親養家糊口,這個原本就不寬裕的家已經陷入了窘境。
“爹,娘,你們在哪裏?”驚恐的鈞如大聲叫道,一個個令人恐懼的念頭衝入他的腦海,讓他不由地害怕起來。
他衝進裏屋,發現了一張小紙條,那是比孩童學字更幼稚的字體,但在這種小村莊已經是很難得了,這還要歸功於鈞如經常跑去村中富戶的私塾那裏偷聽,然後在閑時教給他爹如何寫字。“兒子,娘帶你爹到寸(村)外的趙莊去了,聽說那裏有人能隻退(治腿)。”草草的幾個字令他眼睛發酸,趙莊,那可要走十幾裏地,貧窮的練家雇不起驢,這樣走過去,恐怕那個能治腿的人也走了。
孤獨地靠在牆上,雖然沒有吃的,但他還是漸漸進入了夢鄉。自從記事起,他就老是做這樣的夢,在那裏,他不再是貧苦家的孩子,他夢見了自己穿著華麗的衣裳,周圍有好多漂亮的女孩,住在好大好大的屋子裏,甚至有幾次,他看見過一位美麗得像仙子一樣的女人,還有一個比縣城中的官老爺更神氣的老人……每天他都會夢見這樣的場景,有時他甚至有這樣的幻覺,自己的苦難都是假的,自己本該在那華麗的屋子裏生活,然而,每次一覺醒來,在他眼前的仍然是那空空蕩蕩的屋子,滿臉風霜的爹娘。
倚在門前的欄杆上,風無痕望著天上的朵朵雲彩,恍惚間又進入了那個熟悉的夢境,那裏沒有綾羅綢緞,沒有華屋美食,隻有家徒四壁和簡陋的屋子,年邁的雙親,還有就是自己,雖然生活無比艱難,但是,總是有機會暢快地笑著。他多麼希望永遠不要醒來,永遠享受著這難得的快樂時光,沒有什麼比父母的關懷更讓他心碎的,他不想每次醒來就麵對那冰冷的宮室,虛情假意的太監和宮女,還有那總是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也許,自己還是不要出現在這個人世上更好,夢中的他流下了兩行清淚。
一切似乎都歸於平靜,沒有知道,這平靜中將蘊含著怎樣巨大的風暴。轉眼間,空中電閃雷鳴,夢中的兩人感到一道粗大的雷電徑直朝他們劈了下來,生死的瞬間,他們隻有無窮無盡的遺憾。突如其來的雷電在相距遙遠的兩個地方驚起一陣風波,小村中的人都驚恐地關上了窗戶,而風華宮中的人也忙著尋找不在寢宮中呆著的風無痕。而練鈞如和風無痕的意識已經模糊了,他們隻覺得整個人被帶到了一個無比黑暗的深淵,漸漸地沉了下去……
一切,將因為這一刻而改變,這一年,也就是宛烈十九年,風無痕十三歲,練鈞如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