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聞言,便想起往事,撫著破塵劍沉吟道:“薑探當日也曾秘密與韓勍相見……原猜著可能是二人私交,未曾往深處想。還有,引我們去長公主住處試圖嫁禍給我們的,不也是韓勍部屬嗎?”
慕北湮失聲道:“也就是說,韓勍處處與郢王為敵,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叫我們起疑?他……他忠心的根本不是皇上,而是郢王?”
景辭慢慢地站起身來,臉色已極不好看,“北湮,你在這裏陪護阿原,先不用回京。等我和均王給你傳來確切消息後再作打算吧!”
慕北湮忙道:“放心……看來真得辛苦端侯了!等阿原恢複得差不多,我會相機行事,指不定就帶她去找你們了!”
景辭低眸看向阿原,“我不在身邊時,你……你們要保重。”
阿原淡淡瞥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屋子。
慕北湮便瞪向景辭,“你多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她會死嗎?還是一心想死,連好聽的都不想說了?”
景辭皺眉,“你這張嘴,還能更毒些嗎?”
慕北湮道:“彼此彼此!但你對女人嘴也這樣毒,當初是怎麼把人家姑娘騙到手的?”
景辭便不答,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已有夜晚的習習涼意,掛著累累花朵的紫薇在月下柔軟地舒展著,淡淡的花葉氣息隨風流淌。
又或許,是因為紫薇花下那個清麗絕俗的身影,才使這夏夜格外妖嬈。
明月清明澄澈,映出伊人容顏。
眉若遠山翠,目似秋波橫,分明還是熟識得不能再熟識的眠晚。
但她眼底絕無從前那等如履薄冰般的謹小慎微,身姿也似頎長高挑了些,從容立於素月流輝下,更覺神姿高徹,清靈曠達,整個人都似散著明月般的光華。
撇開旁人加諸她的諸多不公目光後,她不僅清麗無雙,更添了深婉風流無限,真真正正的絕色傾城。
見景辭走來,她仰著下頷看著他,眉眼間有一絲不遜的笑意,“你來了!”
景辭低眸瞧她,然後輕輕一歎,喚道:“眠晚!”
阿原笑了笑,“這世上已經沒有眠晚了!或者說,這世上,從沒存在過眠晚。那隻是我的一個夢,也許……也是你的一個夢。你可以考慮繼續留連在那個夢境裏,但我的夢已醒了,誰也別想再拉我繼續那個夢。”
景辭靜默,然後問道:“於你,那是個徹頭徹尾的惡夢?”
阿原仔細想了想,笑了起來,“也不算惡夢吧?你做的飯菜很好吃,你笑起來很好看。被人侮辱習慣了,也沒覺得怎樣痛苦。當然也是我蠢,習慣了自卑自賤,不敢跟你告狀,也不敢動手反抗,再怎樣難以支撐,隻要能在你身邊看到你笑容,便開心得很,——很可笑吧?至少現在想來,可笑得很。更可笑的是,你隻怕根本不知我在想什麼。”
她有勇有才,有容有貌,有嘲諷她的就該刻薄回去,有欺負她的自然也該大嘴巴抽回去。
唯唯諾諾,不敢怒更不敢言,絕不該是她的本色。
景辭似噎了一下,方輕聲道:“你沒說過,但我知道。”
阿原道:“嗯,你高傲尊貴,根本不必給我臉,畢竟我隻是你名義的師妹,在你親友和忠仆眼裏,我比侍婢好不了多少,偶爾給我點笑容,已是百般抬舉,天大的恩賜,對不對?”
她的呼吸急促,冷冷地盯著他,眼底有刀鋒般的光芒閃動。景辭並不回避,坦然地看向她,低聲道:“有些事,我誤會了很多年。就像你習慣於承受他人加諸你的不公,我也習慣於用你的忍讓去化解撫養我的親人們的仇恨。明知不妥,卻常自我安慰,認為隻要我對你好,就夠了……其實一切都是我錯了!恨錯了人,做錯了事,自以為是地安排著你的未來,一廂情願地認為那是為你好。”
阿原聽他黯然地說著他的不是,驚詫抬頭,然後輕笑,“一廂情願為我好……是指將我嫁給二皇子?”
景辭自嘲地笑,“你聽著很荒唐對不對?但彼時我真覺得他會是一輩子對你好的人,比我更合適。你在我身邊,拘於舅舅他們的成見,我甚至沒法給你一個名分。你將永遠低人一等,看著諸如我舅父舅母和知夏姑姑他們的眼色說話行事,永難翻身。我希望你過得好,比我更好。我打算送完師父靈柩後回來,便全力相助二皇子繼位,而你會是他的妻子,甚至會是燕國的國母。你可以站於高高在上的位置,接受萬人膜拜,不必再擔心任何人看輕你,更不必擔心趙王府的人再看輕你。你不會再自卑,你可以坦坦蕩蕩地對著所有人笑。我喜歡也期盼看到你坦蕩快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