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這兒等我?”
“早上五點就過來了,原以為你會坐第一班車回去,直到汽車起身的時候,還沒有看見你的人影,就一直坐在這班車上等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回去。”
我拉住她的手,慚愧得無地自容。
“我還會來看你的。”
我將她送到車門口,仍舊拉著她的手,她在車門的下一個台階上站下,輕聲對我說
“謝謝你來看我,請不要說再見,真的……”
車上的旅客都看著我們,汽車將要駛出車站,售票員猶豫著掰開我和悅子的手,合上了車門。
汽車開出站門以後,我在人群中再也沒有看到悅子的身影。
我懊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從一個長長的夢中醒來一般,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為了緩解這種情緒,我在中途的一個鎮子下了車。
鎮子在午後的的陽光下顯得無比冷清,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下麵流出“嘩嘩”的響聲。
在一家旅館門口,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旁若無人地將尿灑在地上,之後又用衛生紙在尿濕的地方抹來抹去,他的忘我境界吸引著我走近他,一個大概是老板娘的婦女走出來喝斥住他,把他手裏的衛生紙奪過來丟在路邊的垃圾箱裏。
我在旅館門口徘徊了一回,老板娘出來將小男孩放在門口,他的手已經被洗幹淨了,叫嚷著跑到另一個鋪麵去了。
老板娘看了看我,問我是不是要住店,我說是的。
她很熱情地將我招呼進旅館,我在她的住處登記以後,她將我從一個木質的內置樓梯引領到二樓,問我要臨街的還是靠菜園子的那一麵,我選擇了後者。
房間並不大,靠窗放著一張單人床,床單是白色的,門口放著洗漱用具,室內或許是久未住人的原故,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黴味,我將手指在鼻子前碰了碰,老板娘打開了靠菜園子的窗戶。
“氣味稍稍有些不好,我幫你收拾一下,拖過地就會好的。”
我放下行李,靠在棉被上舒展了一下身體,秋風從窗戶吹進來,前門開著,空氣達到了對流的效果,室內很快清爽起來。
我一直看著老板娘將房間收拾幹淨,她離開的時候告訴我說這裏哪家飯館的飯菜可口一些,我道了謝,她便拉上門下去了。
我沒有食欲,躺下便睡,直到晚上才醒來,出去上了趟廁所,在樓道上碰見了老板娘,她對我說這裏新近來了幾個女孩,問我要不要叫來一個陪著。
“模樣都不錯,一晚上二百元,你能接受的。”
我心裏覺得可笑,未置可否地衝她笑了笑。
回來躺下後,不多時,果然走進來一個女孩,二話沒說就鑽進我的被窩,悉悉索索地脫光衣服,我從兜裏掏出二百元錢丟給她,請她馬上出去。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就起來退房,老板娘也剛剛起來,她披散著頭發,不停地打著哈欠。
“這麼早就退房,昨晚的那個女孩你還滿意吧?”
“滿意,挺好的,謝謝你啦!”
她用曖昧的眼光看著我,分明地聽出了我的揶揄。
三
我搭乘最早的一班汽車回到京下。
國慶節這一天多少非比尋常,天安門前正舉行著盛況空前的閱兵儀式。到處呈現出熱鬧喜慶的景象,共和國年滿五十周歲了。
時間像一麵篩子,記憶隻殘留下篩子裏麵的東西,篩出去的那些細小的微粒竟容不得我將腳印踏上它的處女地。我在這一天重新開始審視自己在二十二歲生命裏程上的價值選擇、麵對死亡、精神壓抑的整個過程,回想起父親去世前十天坐在床上無法躺下的事實,回想母親執拗而果決地堅定自己性情的現狀,我明白了什麼叫世事無常和人生百態,我想傾訴、滌蕩,好像這已成了自己責無旁貸的事情,如同置身一個搖籃裏,隻是這個搖籃不是用以哄著嬰兒睡覺的所在,它將我的身體牢牢控製其內,用很長的繩索吊在懸崖邊上,劇烈地上下起放,容不得自己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但平靜的心態又隨之而來,窗外已經燃起了煙花爆竹,我透過窗戶看著半空中如花一樣盛開的煙火,在窗戶上爬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眼淚成串地流下來。
國慶節過完後,我回到公司上班,一改往日渾渾沉沉的精神狀態,很賣力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同時,準備換一個住處。所以想離開樂居場,更多的原因是自己期待著能與悅子有一個新的開始,但以換住所為由,多少顯得有些牽強附會了。
國慶節以後的第一個周末,我便坐上電車在公司周圍漫無目的走了一圈,雖說我已經很熟悉這裏的環境,但要尋找一個自己滿意的住所卻著實有些困難,對於像我這樣年輕的單身漢來說,太大的房子顯然是浪費,租賃太高,小一些的房子又不多見,這一回是絕對不住民居了,不僅洗澡要到外麵的公共澡堂,每天都得按時回去,多數出租房屋的民居主人都不願配給房客大門上的鑰匙,整齊劃一的管理方式讓人相當難以接受,好像租賃他們房子的同時反倒將自己的某些自由也被他們租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