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那天天氣很好,離婚的那天天氣也不錯。”
這是實力派作家陸濤最近出版的一部長篇小說《一次夠了》第一章的第一句話。它是那麼直截了當地闖入我的視野,使我的閱讀進入一種興奮狀態。它不拐彎抹角,不故弄玄虛,它的語言就像我們生活中隨時隨地都能聽到的那種話。不是故作的“口語”,但也不是那種離現實生活十萬八千裏的“小說語言”。它的語言樸素自然,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什麼特色,作者試圖在這部書中“還原小說味道”,用“平常心”走近讀者,使讀者不至於被過於繁複、意象縱橫的語言拒之門外。這大概也是這套“好看小說大展”的總策劃興安先生的策劃意圖之一。
在讀到陸濤的這部長篇的同時,我在雲南《大家》雜誌2000年第一期上讀到這樣的文字:
“文學博物館ZO世紀革命現實主義展覽。講解員:京西大嘴、陸濤。旁白:李敬澤。請進1號廳……”在陸濤的中篇小說《都不是外人》前麵,我們讀到了評論家李敬澤先生的一段“較勁”文字,《京西大嘴較勁》:“現在來了個傻乎乎的家夥,像瘋牛進了瓷器店,他把水抽幹,把我們晾在河灘上,你說我們能不氣急敗壞嗎?”這個京西大嘴是陸濤小說中的一個人物,他和陸濤的長篇小說《一次夠了》中的中年男人皮寶存在著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內在聯係。
皮寶是一個典型的中年男人,但卻被一連串偶然的事件徹底改變了命運:他的皮包莫名其妙地丟在出租車上,而這輛車又闖了紅燈。妻子離異的傷口還沒有撫平,一個神秘漂亮的女人撞擊了他的世界。前者使他被人誤作毒品販子而被關進監獄,而那個神秘的漂亮女人則讓中年男人皮寶煥發了一個男人久違了的激情。
中年男人在我眼裏已經變成了一個與“激情”無關的字眼兒。因為在現代都市生活中,沒有一種人群比中年男人身上所背負的擔子更重。他們是任重而道遠的一群人。他們要活得體麵,活得比別人強,活出點兒樣子來給別人看,就得想辦法弄錢,大把大把地掙錢。社會地位也是男人們最最看重的。他們一個個把自己耗得小臉蠟黃,心力交瘁。他們都像奔命一樣努力地活著,吃的是草,擠的是血。中年男人的最大特點就是活著要讓別人(特別是周圍的女人)滿意,要做到這一點實在是很不容易。
讀陸濤的這部“中年小說”,很容易讓人想起日本導演森田芳光的電影《失樂園》。那是一部曾經感動我的電影,中年男人的生存狀態在電影中表現得恰到好處,深刻,沉穩。沒有過於複雜的情節,卻把男女情愛推向了極致。在陸濤《一次夠了》這部小說中,同樣也充斥著一種濃烈的情緒:既渴望“過把癮就死”的情愛,同時又害怕受傷。因為他精神上早已傷痕累累,再也經不起致命的一擊。但是,如果讓他就這麼隨波逐流下去,他又不甘心。中年男人的心態是極度矛盾的,他們的焦慮是雙重的,欲望和渴求也是雙重的。他們既想展翅高飛,又覺雙翅異常沉重,並且他們的翅膀時常是濕的(因無常的天氣及雨雪所致),所以想飛也飛不起來。他們想轟轟烈烈地愛一回,“一次夠了”,同時又覺得自己還“不夠”,正處於人生巔峰狀態的中年男子,一次怎麼夠?
也許,好戲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