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1、那張被擠壓變形的臉(1 / 1)

在中島這本新出版的詩集《一路貨色》後麵,我分明看見鋼筋水泥壓在詩人額上的硬傷。在入秋的夜晚讀這本書,寒意會比自然界的變換來得更直接,如一把冰冷的、寒光閃閃的劍向我襲來、逼近、穿透,使寒冷的感覺從心髒蔓延開來,迅速抵達每一個器官。讀他的詩,我的手指開始發硬,臉色蒼白,冷得直科,連頭發末梢都感覺到了那種寒意。

秋天是那樣地冷。中島“感覺自己是一個刑滿釋放的人”,在這座居住多年卻無所謂他的存在的城市中遊走。正如他在《無所謂》中寫道的:“居住多年的城市/無所謂我們的存在/我們看見過春去秋來/孩子長成了大人/姑娘變成了新娘/但城市依然無視我們的存在。”他的這種遊走常常是令人心寒的,不為人知的。“你完全可以享用/這美麗而多情的世界”,而“美麗而多情的世界”裏實際上並沒有寫詩人的這個人。

他看到一張張冷漠的臉,他“相信誰”,“我們相信日子/但不相信人/今天你還拉他一把/明天就可能推你入棺”。詩人所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嚴酷的、沒有一絲人情味兒的現實世界。他隻有躲藏在詩中自言自語,表達、憐惜、安撫自己。在偌大的城市裏,隻有自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一點兒人氣。他說:“我是一個寫字的人/我還有點用”,“但願上帝知道我是真心的活著”。

他喘息,掙紮,奔波,被一個巨大的城市機器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有著許多善良而美好的想象,但他始終無法到達他想象中的那個彼岸,因為城市並不是為他的想象而存在的。詩人像個傷感而無助的孩子,一遍遍地《放棄從前》,追憶《往事》。他想象得越高越感到現實殘酷無情,他要麵對每一個日子,而每一個日子都像北方秋天那樣冷。他想做個惡人,想到大街上去找點兒愛情,但本性的善良使他無法做到這一點。他隻在痛苦中不斷折磨自己。受傷的是自己,流血的是自己,看的是自己,哭泣的是自己,負責給自己舔傷的還是自己。

當一個人活著被逼到這種境地,讓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每一種孤寂其實都是無聲的”,這種無聲的、啞了嗓子似的訴說,充斥中島的宇裏行間,讓人看到一種真誠和勇氣。不管怎麼說中島還在堅持著,走他的路,寫他的詩,辦他的詩歌刊物。

在這座城市裏又有多少像中島這樣無所歸依的人呢?你看那黑鴉鴉的人群,也許滿街都是。當那些人走著、爬著、哭著、痛著的時候,這本薄薄的詩集也許會給他們帶來幾縷同感的暖意和在黑暗中拉起手來的那份快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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