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3)

思忖再三,孫大草找下野書記表白心跡。他把自己的擔憂,自己這些年的經曆都說給書記聽。他相信不是因為工作能力和水平的原因,而是因為人際學、社會學和關係學這三門新型學科的原因,自己幹不了這份工作,他擔心他會給書記臉上抹黑。書記把手在空中橫掃千軍般搖晃著說:“不,不,年輕人,不要這麼想。建設一個好的社會秩序和社會,需要一批人甚至幾代人去奮鬥,去努力。急流勇退不行,臨陣脫逃也不行。死人的事也是可能發生的,死人其實不可怕。毛主席說,死人就是統計數字的減少。不可怕吧?這是真正的視死如歸。你的想法說得遲了,這是我離休之後的第一個重大建議,省委已經上過會了,改不了了。我的這個舉措給中央也彙報了,中央同樣很重視,為此專門發了通報,提倡老幹部發現人才,倡導老幹部發揮餘熱。你說,這件事你好打退堂鼓嗎?你不要怕你做不好。你這次是去做領導幹部,而不是去做一個普通的被領導者。被領導者難做,領導者就好做多了。領導是婆婆,而被領導者則是媳婦。十年的媳婦才能熬成婆婆。婆婆怎麼做都是對的。二者有質的區別,不是一個概念。也和你前半生的所有經曆不同。”

孫大草想,這事都到了中央了,到了中國人民的最高核心機關了,看來真的無法改變了。再說,這次是做領導幹部。這是一個撩撥人心的字眼,是一個需要幾輩人燒高香和在祖墳裏積陰德才能出現的奇跡。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有人為此燒香拜佛花錢托人費大工程還不見效果呢。孫大草說服了自己。可是,能不能變通一下呢?能不能去一片好些的土壤裏耕耘呢?既然當年有人給孫大草指出過一片“淨土”,為什麼不去那裏播種、生根、發芽和收獲?孫大草想起一件事情。八年前,他去省政府采寫一項大的調水工程。主管農業的繆副省長在接受完采訪與孫大草聊天時,談到了腐敗問題,也談到了與人難處的問題。繆副省長是民主人士,他說:“說到廉潔,我們這個黨派最廉潔。說到人心,這個黨派人與人的感情最真。你加入我們這個黨派吧,一定不會錯的。”他當場就給孫大草寫了推薦信。因為無心於此,還因為對繆副省長所言一無所知,孫大草把那封推薦信鎖進抽屜。孫大草對下野書記敘述了這段往事,然後請求說:“書記,要麼我去這個黨派工作。有那麼好的黨派,那個黨派又有那麼好的人間真情,我願意去效力。”書記說:“不是這麼回事。這次討論的是民主幹部到黨政機關任職的事情,而不是加強民主黨派機關和隊伍建設的事情。這是兩個不同範圍的事情。”書記就像當年在主席台上講話那樣,把他的大手一揮說:“年輕人,服從組織安排吧。”

於是,孫大草含淚將他那個寫作班子的一班人馬送到了他們能去的地方,包括一些人回家一些人放馬南山。那些人裏就有田芳。更讓孫大草含淚揮別的是他申請到的已經耗資近百萬元的文化大廈,它位於城市中心。孫大草把那張用錢畫出來的劃地圖雙手奉還給城建部門。

下野書記聽完孫大草工作移交的情況彙報後,把孫大草拉到身邊,兩個人緊挨著坐在一起說:“還有個建議供你參考。老部長的女兒“文革”中因為受牽連致殘,至今未婚。你呐,前些年把全部精力投入事業是對的,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們派下去一個領導幹部,一個中幹呢,在那種地老天荒的地方,卻是一個單身漢,這就不好了。我看你倆挺合適。結婚嘛,也就是個形式,有時候,它還是一種需要。”看到孫大草迷茫的神情,書記又說:“我把意思已經講得很透了,你回去考慮考慮吧。”

這件事又一次讓孫大草為難了。老部長曾經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一直幹到省人大主任的位子才在不久前猶猶豫豫依依不舍地退了下來。他被圈子裏的人稱作常青樹,他現在說話仍然舉足輕重。孫大草見過他的女兒,黑瘦弱小,腿有殘疾。不能想像,和這樣的人結婚,不要說性,恐怕滿眼都是痛楚與淒涼。她的職務還高得嚇人,現任省婦聯主任,正廳級。娶這樣一個老婆,無疑是娶回來一個職務。和一個職務生活在一起,肯定是枯燥無味的。孫大草自然知道政治聯姻,知道昭君出塞,知道文姬歸漢。可是,這裏麵有兩大問題,一是要更改孫大草關於終身不娶的信念,二是孫大草已經認識了他的那個小美女。即便是談婚論嫁,小美女也應首當其衝。孫大草知道,人隻能活一輩子,漫漫長夜,沒有樂趣,守著電視,望梅止渴。“電視上麵美女笑,大老爺們受不了。”這是誰作的詩?如果是那樣,還不如繼續單身。思來想去翻來覆去,孫大草最終沒有表態。

可是孫大草沒有料到,這個沒有表態使他尚未起航的宦途之舟從此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