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那陣子,孫大草也就憑著年輕和壯實,硬那麼夯著。要不然,恐怕再有幾個孫大草也都趴下了。

這就是孫大草。一個在拚命中體會和回味的男人,一個因成就而榮耀和自豪的男人。他的每一本書出版時,都大張旗鼓地搞那麼一個像模像樣的首發式,每次都請那個已經下野的省委書記坐在主席台上。會後準備八桌酒席。八次之後,那個下野書記終於忍不住說話了。他說:“我們用畢生精力寫在全省大地上的業績,被你全部寫進書裏了呀。我從中看出你了解、熟悉、熱愛我們的省和我們的人民。我們整天說挖掘人才,培養人才,引進人才。你就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的人才,是我們土生土長、熟悉和熱愛本土的經濟型實用人才。”書記是上世紀30年代的紅小鬼,他沒有文憑,他也不迷信文憑。他說:“這個人才我們不去發現和使用,卻把眼睛盯著外麵,挖空心思嘩眾取寵地搞花架子,高薪聘進博士頂個球用!好像中國的進程是靠幾個博士來完成的。事實上,等我們再花好多錢讓引進的博士熟悉我們的事情和我們的省情後,這個博士又該‘另又任用’挪溝子走人了。”

那個下野的書記征求孫大草的意見並安排他進入後備幹部庫。下野書記問:知道後備幹部庫嗎?和共青團、共產黨一樣,但幹部庫不是幹部的搖籃,而是幹部的出場順序。誰個先出誰個後出,誰個早出誰個晚出,誰個高調出誰個低調出,或者出與不出,就像在戲台上演戲時登台亮相一樣,都是提前搞定了的。這就叫後備幹部庫。孫大草和下野書記之間熟悉和隨便到已經可以相互拍肩膀的地步,他連想都沒想就放肆地說:“這是不是招安?”下野書記問:“什麼?”孫大草理解這個紅軍時代的小遊擊隊員為什麼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孫大草說:“三國時有個宋江,跟我一樣,領了一支隊伍,打上梁山以後,被晁蓋招安了,最終被高俅所害。”下野書記說:“你給我講三國哩。”

孫大草把這件事冷靜地想了很長時間。孫大草辛辛苦苦幹了八年,掙了一輛車,一套房,五十萬存款。而國家機關裏一些正處級的一把手用不了三年時間,就會有一輛車,一套房和五十萬以上存款。這還是次要的,關鍵是,孫大草一天到晚出的什麼力?八年裏,他平均一天隻睡三四個小時,處級幹部的待遇一次也沒敢享受,甚至連桑拿都沒洗過。他的每一筆收入都是用腦細胞換來的,他必須珍惜!還有,國家機關的一個處長回一趟老家,那真是光宗耀祖衣錦還鄉、榮歸故裏風光無限。地區的車送到縣上,縣裏的車和縣長一起,就把人送回家了。我們可以感歎縣長的嗅覺和寬綽的時間,但是孫大草卻在相比之下有過重重的失落和不平。老家那片土地上的許多中小學同學,都知道孫大草在省上幹得不錯,包括他的女同學和“發絲”。但卻沒有誰看見他如此牛×和風光過。久而久之,也便沒人去關心他究竟怎麼個幹得不錯,究竟在幹什麼。習以為常之後,就對他沒了興趣,孫大草的名字甚至慢慢地從人們的嘴邊滑落。

眼下,一麵是世人眼裏高掛的酸梅,一麵是被一些人嗤之以鼻的苦行僧之旅。何去何從,應該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可是,酸梅縱有千般好,孫大草有自己的觀點。孫大草雖然不是陶淵明,不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但他知道自己的脾氣,自己的個性,自己的半斤八兩。他受不了官場上那種爾虞我詐,那種勾心鬥角,那種無事生非,那種手足相殘,那種虛情假意,那種奴顏婢膝,那種不學無術,那種庸人自擾,那種明爭暗鬥,那種同根相煎。當然,別人也會受不了他,因為他不合群。羊群裏的羊都要受騷呼的領導,騷呼就是頭羊。其他羊都要走在頭羊的後麵,吃在頭羊的後麵,用在頭羊的後麵。羊是低級動物,低級動物尚能如此,何況人呢?人是高級動物,高級動物應該懂得,在服從方麵為低級動物帶頭,應該比低級動物做得好。改革初期,一些人對於突然放開的現象很不習慣,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這就對了,就是習慣了。但孫大草仍然做不好,他還會不適應,還會幹不了,還會半途而廢,會被解甲歸田。他很難幹到衣錦還鄉,這點自知之明孫大草是有的,也是被事實多次證明了的。孫大草不是學不會那一套,那一套學起來其實沒什麼難的。掌握了要領再觸類旁通,就會由此及彼由表及裏。孫大草是骨子裏缺少一根媚骨。這根媚骨娘胎裏沒帶,後天又營養不良沒有生長出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也沒有能力給他裝一根進去。有人說,不是醫學不發達,是因為媚骨不能人工合成,所以媚骨那玩意沒地方買。這說法需要考證。但是,人是需要媚骨的,媚骨是個好東西。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就是這個意思,就是媚骨在起作用。自古如斯,沒有媚骨的人幹不成大事。韓信不鑽胯,他哪來那麼大名氣!媚骨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所以,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敗了。就是這個道理,很簡單,簡單得要命。道理太簡單了,反而讓人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