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暗裏的光亮(2 / 3)

藝柚走到我的右邊,仰起頭看著夜空,臉上的白光因而更加濃鬱,月華好像全都彙聚到了她臉上,那是比雪地更加潔淨和美麗的麵容。在這一瞬間,另一張臉龐唐突地湧現在我的腦海裏,一下子和眼前這張臉頰重疊在了一起,我大吃一驚,她們為何如此相似?當相似這個字眼出現,我便不由得從藝柚身上尋找所謂相似的地方。驀然間,我的目光反而被遠處的白樺林所吸引,此情此景讓我恍然大悟,大概隻是錯覺罷了。再將目光投向藝柚時,她的眼睛悄悄地把月光占為己有了。

“我從一本書裏看到的,說兩個心意相通的人一起看月亮的話,月亮就成了一麵鏡子,而彼此就會看到另一個人的臉蛋。花邊先生,你看到那位故人了嗎?”藝柚若有所思地問。

我看著月亮,隻看到一派淒朔的白光蕩進心裏,與此同時,我內心產生了疑問,她問這個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呢?或許是一種暗示也說不準呢。

“沒有。”我固執地回答說。

“我也什麼都沒看見,不過那書裏又說,假設第一次什麼也沒看見,再看第二次時就會看見那個人……”

我聞言再去看那月亮時,依然無所尋獲,“你看見了誰呢?”

“許多人,一張一張的臉不停地切換,都是些回憶。”

“喔,這說明什麼呢?”

“說明人是依靠回憶才能不停向前走,如果一旦不向前走,人就會躲進回憶裏,就像花邊先生為了故人而來,你已經不能向前走了吧?”

我沒由地顫抖了一下,一股寒意傳遍全身,由毛孔鑽進身體裏,而這則是因為躺在濕漉的木板上,雪水融化浸透背後衣服的緣故。我站起來摸了支香煙點上,“回去了。”

我倆慢騰騰地走下橋頭,雪地裏還殘留著來時的腳印,我驚奇地發現,藝柚的腳印竟然沒有一個踩在我的腳印上,好像是兩人並肩行走留下的整齊路線,而回去時,這些腳印便被踩的淩亂無比了。

“你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我詢問道。

藝柚目光低垂,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腳還是雪,“沒有。”

我扭頭看著藝柚勻稱的側臉,不禁心想這是自己的錯覺嗎?但又立馬釋然,或許她找到這裏來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一切,然而想到這些,一貫地悲傷不識趣地浮上了心頭。

“我是不是太莽撞了?”藝柚停下腳步詢問,我詫異地投去目光,發現她少有的流露出謹慎的神態,這使我更加困惑,“怎麼了?”

“你不該老打電話給我……”藝柚邁開步子緩慢前行,我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發覺周圍的暮景也鮮少的喪失了親切的情感。如此說來,那該是自己顯得莽撞了,眼前這個女孩是誰啊,為何自己無所顧忌地跟她吐露心聲?我感受到切切實實的陌生感傳來,一種為他人帶來不便的負罪感也油然而生,我立馬急切地想彌補這種過失。

“說起來是我莽撞了。”我跟在她身後說道,現在連與藝柚的目光有所接觸我也害怕起來,那是灼熱的光芒,隻有躲在她身後我才能感到稍稍的心安。

“我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你在那種時候打電話給我,又說那些話,有時讓我感覺好像在和老朋友,又像是戀人說悄悄話,總之那感覺很奇怪,讓人覺得難為情又親切,可是一旦掛斷電話就會覺得你這個人真奇怪,平白無故地跟我說這些話幹什麼。左思右想,又覺得一定有什麼苦衷吧,忍不住想幫助你……”藝柚再度停下來,回過頭來嚴肅地看著我,那股認真的神采讓她的美麗和四周雪色融為一體,“你真的打算自殺嗎?”

“那隻是一種想法,並不代表想到這種東西就會去做。”

“那是什麼,殉情?”

“說不清楚,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想法。”

藝柚臉上的肅穆像霜露褪去,轉而浮起晚霞般的柔和神彩,“很小”這個詞語似乎打動了她,或者讓她意識到這其中可能蘊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悲傷故事。總之,她恢複了一向的柔情,那種令男人禁不住卸下盔甲的目光暖洋洋地包裹著我,“很小的時候是多大的年紀?”

我努力回想著,“大概十三,或者十五歲的時候吧?”

“經曆了什麼事呢?”

“我都快忘了……”我倆並肩繼續前行,“每當我回首過去時,奇怪的是我隻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某個地方做什麼事,說了些什麼話,而其他的人像被拉長的虛線一樣不斷從我身邊流逝,他們的臉是模糊的,有些我已經忘了,有些還記得名字。如果時光是一條馬路,這些人在我身邊來來往往,但隻有我站在這條馬路上一動不動,甚至於停在哪裏都不確定。我想從這條馬路上離開,是因為我長久的停在那兒,看到許多回來的人傷痕累累和正在往前走的人丟掉拐杖背上不必要的行囊,他們的腰彎了,邁著沉重的腳步,臉上的美麗也無影無蹤……我不知道自己往前走會不會變得和他們一樣,看到馬路盡頭的景象,這些都是多麼的無趣呀。”

“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有趣嘛?”

正說著,我摔倒在雪地裏,驀然間,星光映進眼簾。

“我不想走了。”我凝視著月亮說。

藝柚提起我的手臂,“起來啦,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胡來!”

我聞言禁不住笑了起來,自己的內心的確還是個孩子呢。我從雪地裏爬起來,藝柚細心地將我背後的雪粒拍落,這個曖昧的舉動卻並未使我泛起對男女之情的幻想仰或感動,反倒是感受到另一種更加濃厚的情感。

“你有兄弟姐妹嗎?”我詢問道。

“有一個妹妹,在上大學呢。”

“真好呀,從小我就想有一個妹妹呢。”

“有什麼好呀,麻煩死了,老是和當姐姐的對著來,還要處處讓著她呢。”

“不是很有趣嘛?”

“這算什麼有趣。”藝柚嗔笑說。

我倆沉默著走了一陣子路,寂靜地夜空裏隻有輕微的踩雪聲響徹著,月光越發的黯淡,由南方飄來稀薄的雲霧,緊鄰月色的那一麵泛著皎潔的輝光,而底部卻一派灰暗,反倒是雪色好像更加潔白了。穿過長長的木板路,我和藝柚乘車回去了。

“這酒店看著一點人情味也沒有啊。”我望著酒店灰白的牆壁感慨。

“住著南來北往的客人,有什麼人情味可言。”

“像一個包著許許多多墓室的墳地。”

“隻是你這樣覺得,對別人來說就是一棟房子而已。”

我禁不住點頭,意識到我所看到的一切與其他人是不同的,“對啊,事事都是這樣。”

“花邊先生,如果你感到害怕,可以換個地方住下的。”

我微微一笑,問:“哪裏可以讓人不感到害怕呢?”

“沒有這樣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