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霎時鴉雀無聲,但是海倫·杜·普雷向他微微一笑。微笑,是她征戰政壇的有力武器,對於這個房間裏的所有男人,該武器同樣好使。她說:“弗朗西斯,我認為你應該和整個班底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經過仔細研究,再來決定是否退出競選。告辭之前,讓我再說兩句。我知道這段時間你非常沮喪,但是,就算是我當選總統,也不會幹得比你好。我看你需要更耐心一些,你的第二屆任期會更有建樹。”

肯尼迪總統有些不耐煩:“海倫,美國總統都是第一屆任期的成就比第二屆更大,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

“大多數情況下的確如此,”海倫·杜·普雷說,“但是到了第二屆,或許眾議院的議員就不一樣了呢?從我個人的利益來說,如果我能做兩屆副總統,肯定比隻做一屆地位更加穩固。而且,如果您不是隻幹一屆就被自己的民主黨國會給趕下台去,而是一位連任的總統,那麼您給我的支持也會更有力。”

她拿起備忘錄資料準備離開。弗朗西斯·肯尼迪道:“你其實待在這裏就可以。”

杜·普雷又向屋裏每個人露出了招牌式的甜美微笑:“我不在,您的幕僚說話肯定更自在。”說著,她走出了黃色橢圓辦公室。

肯尼迪周圍的四個人始終沉默著。他們是他最信任的幕僚,肯尼迪以個人名義任命了他們幾個,他們也隻對他個人負責。總統就像是神話中長相奇怪的獨眼巨人,生了一個腦袋和四條手臂,幾位高參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同時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從肯尼迪的夫人去世之後,他們又變成他最親近的家人。

杜·普雷關上了身後的門。辦公室裏的男士們開始打開各自的備忘錄資料,並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和三明治,房間裏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海倫可能是整個行政部門最聰明的人。”總統的幕僚長尤金·戴茲隨口說道。

肯尼迪衝戴茲笑了笑,這個家夥一貫對漂亮女人沒有什麼抵抗力。“你有什麼想法,尤?”他問,“你覺得我應該多些耐心,競選連任嗎?”

十年前,尤金·戴茲還是一家大型計算機公司的老板,那個時候弗朗西斯·肯尼迪才初涉政治。尤金·戴茲本人簡直就是一台精密計算機,幹掉了不少競爭對手。但是他出身貧窮,因此他堅持正義的理念更多出於實際需要而不是什麼浪漫的理想。他漸漸意識到,美國擁有巨額財富的人把持了太多的權力,長遠來說,這會毀掉真正的民主。所以,當弗朗西斯·肯尼迪高舉實現真正的社會民主這麵大旗進入政壇時,戴茲為他募集了競選資金,最終幫助肯尼迪登上總統之位。

尤金身材高大,平易近人。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當某些人的重要願望和特殊訴求被總統拒絕時,他能避免這些人與總統結仇。戴茲低頭看著手中的材料,他的頭有些謝頂,胖墩墩的身體把剪裁精良的外套背部繃得緊緊的。“為什麼不競選?”他語氣輕鬆,“你隻要隨便混混就好。讓國會來告訴你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一切都是老樣子罷了。不過外交事務除外,這方麵你還能找到些樂趣,說不定還真能做點好事呢。

“事情得這麼看,我們的軍隊人數隻達到應有人數的一半,因為我們把孩子們教育得太聰明,結果他們都不愛國了;我們有技術,但是沒人願意購買我們的產品,想要維持收支平衡是沒戲了,政府遲早要破產。你就幹脆競選連任,放鬆一下,舒舒服服地過上四年。再怎麼說,這份工作可不壞,你還能隨便花錢。”戴茲笑了笑,揮揮手,意思是自己不過開個玩笑。

肯尼迪身邊四位幕僚雖然表麵上滿不在乎,但是都盯著肯尼迪看。沒人覺得戴茲的態度有什麼不敬,他開玩笑的說話方式也是肯尼迪過去三年裏一直鼓勵的。

國家安全顧問阿瑟·威克斯是個彪形大漢,那張臉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混血兒,父親是猶太人,母親是意大利人——他也能抖摟一些粗俗的俏皮話,不過對於肯尼迪和總統辦公室,他還多少有一些敬畏。

威克斯十年前認識了肯尼迪,當時肯尼迪第一次競選議員,他則是東海岸的自由派,在哥倫比亞大學擔任倫理和政治學教授。他身家豐厚,卻視金錢如糞土。兩人在思想學識上惺惺相惜,因而漸漸成為朋友。肯尼迪覺得阿瑟·威克斯是他見過的人當中最博學多才的,而威克斯則認為肯尼迪是政治圈子裏道德最高尚的。這樣的關係基礎並不會——也不可能——讓兩人成為密友,但是足以讓他們互相信任。

威克斯覺得,國家安全顧問的職責要求他說話不能像別人那麼隨便。“尤可能覺得他在開玩笑。”他朝戴茲做了個手勢,“但是您確實能為我國的外交政策作出寶貴貢獻。我們的影響力超出歐亞國家的理解,我覺得您競選連任勢在必行。無論如何,美國總統在外交政策方麵的權力堪比國王。”他平靜的語氣充滿了說服力,有著紐約人特有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