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奴點頭道:“同感同感。”又問:“那個丫鬟小川兒,你可喜歡?”何玲子說:“小妞兒快人快語,除了缺點禮數,倒沒什麼讓人嫌惡之處。”“但她的老爹,是當地著名的潑皮破落戶,年輕力壯時沒少了在鄉裏之間胡鬧,吃喝嫖賭抽大煙,五毒俱全。有一日和人爭執鬥毆,被打斷了腿,從此再難橫行,也沒個正經營生,硬是將自家女兒賣入莊府為奴,得的那些錢,買酒買煙,不多久就揮霍一空。”
何玲子問:“這都是她老爹的事,和她……”
“這小川兒的爹,一直窮困潦倒,每況愈下。但近來有人看見他,時不時地到莊府的背巷來和女兒會麵……嘿嘿,多半就是這條巷子。見過麵後,他總會有那麼幾天,有吃有喝。”守靈奴不再多說,知道何玲子已有推斷。
何玲子“嗯”了一聲,“小川兒是被賣入府裏,工錢少得可憐,不會有什麼積蓄。老潑皮和女兒見麵後,突然有了油水,難道……難道真的是小川兒在接濟他,用的是什麼?莫非是她手腳不幹淨,拿莊府的值錢物事出來給她爹典當?”
守靈奴說:“這個,隻有捉贓在手才能定論。”“即便真是如此,這事兒遲早也會敗露,莊府的老管家,精明至極,時間久了,定會發現端倪。”“那就說說這位老管家莊億索吧。”守靈奴歎了一聲,似乎在惋惜什麼,“以前我聽你說過,這莊億索,和莊家老爺莊世堯,遠不止主仆之情。”何玲子點頭說:“莊億索從小就被莊家收養,算是莊世堯的書童,兩人年齡相仿,據說情同手足。莊世堯雖古怪,卻一直沒有少爺或老爺的架子,待莊億索如自家人。莊億索結婚成家,莊世堯都竭盡全力。而莊億索對莊家,也可謂忠心耿耿,盡心盡力……”
“直到他欠下鴻運堂的巨額賭資!”何玲子一凜。鴻運堂是江京最大也最黑的賭場,黑幫操作,警方做靠山,欠鴻運堂的賭資,就是欠了鴻運堂的一條命,隨到隨取。守靈奴繼續說:“據說莊億索原本是賭桌上的老贏家,尤擅牌九,得益於其為人精細而長於觀察。但他漸漸贏得多了,戒心也放了下來,在賭窟的循循善誘之下,押注豪放,並開始涉足跑馬和跑狗,等他後悔時已難止步,就在過去的半年裏,非但賠了血本,還欠了他幾輩子都還不清的賭金。這件事罕有人知,我也是正好問到了紅幫一位大嘍羅,才得其詳。”紅幫掌握著鴻運堂,何玲子不需要問守靈奴他是如何結識這麼多三教九流的人物,隻知道他常年和死人打交道,世間欠他恩情的人很多。
“鴻運堂會拿他怎樣?”何玲子問。對借賭資的主顧,鴻運堂多半會給一個還錢期限,期限到時如果還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的線人還在打探,但你我都知道,下場好不了。”
何玲子想:難得莊億索還能保持如此鎮靜。人在胸有成竹時才會如此鎮靜,莫非老管家已經有了對策?她自問:“不知道這和藺修賢被殺有何關聯?難道是他向藺家借錢未得而報複殺人?”
“或者,這欠賭資之事,和莊世堯之死有些關聯。”守靈奴說。何玲子立刻明白,看來莊世堯之死,也不那麼簡單。
果然,守靈奴又說:“莊世堯之死,看似平淡,西醫和中醫異口同聲說是中風,莊家子女也都沒有什麼異議。巡捕房的探長到莊府看了幾眼,也沒發現異樣,因為不懷疑謀殺,連法醫都沒叫。”
“所以你去找了毗盧寺的寶嚴方丈?”何玲子說,“他為莊世堯塗的保身香,是最後仔細驗看過莊世堯屍身的人!”
“說對了一半。為莊世堯塗保身香膏的是寶嚴方丈的高徒誌清。我和誌清和尚毫無交情,但他在我的勸說下,慈悲為懷,還是道出了他抹香藥時的一個發現:莊世堯的腋下,有一塊青紫瘀斑。這誌清在醫學上的造詣甚是了得,他說這等瘀斑,可能隻是磕磕碰碰傷到的,但也有可能是中毒所致。他還說,砒霜之流的常用毒藥,可以通過死狀和屍體麵目一目了然,但近年來戰亂之世,暗殺越來越多,於是造出了越來越多的高明毒藥,更令人難以覺察判定。腋下是人體排濕聚濕之處,有些入血的毒藥可能會在那隱蔽之處顯出症狀。”
“他既然看見了,何不報官?”何玲子問道。守靈奴說:“亂世裏人人自危,沒有人會多尋麻煩,更何況一個不問世事的出家人。再者說,中毒之相,隻是猜測,毫無真憑實據。他不會情願用一份猜疑,掀起軒然大波。”
何玲子輕歎:“可惜,現在想再驗屍,也難了。”於是將莊世堯屍體得而複失的事相告。守靈奴嘖嘖道:“奇哉怪也,莫非莊老爺成了僵屍?滿街溜達?”“如果莊世堯之死真的有蹊蹺,莫非是莊億索下的毒手?莫非真的是為了那筆欠下的賭資?也許莊億索向莊世堯索要拖欠的賭資未果,懷恨在心,下毒殺人?”何玲子覺得不無道理,但略過牽強,“可這樣做,還是還不了賭資……除非,莊世堯死後,莊億索能執掌莊家財權……這也牽強,莊世堯不會如此糊塗,一定早將家產後事安排好,畢竟還有一兒一女,莊億索不可能輕易將莊家財權獨攬。”
“既然說到這一兒一女,”守靈奴抖出下一個包袱,“莊家少爺莊小霖,看似魯莽缺心計,實則不然。要說莊世堯死後對莊家財產的分配,大有令人費解之處……”
回到枯樓,何玲子和莊靄雯、黃慕容又聊了一會兒,道晚安後各自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