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是搞偵察的,皆是高手,凡事想得周到。比如,他們屯守江京多年,對這慧山偵察後有詳盡地圖和記錄,哪裏有可藏身的洞穴、哪裏有可飲水的溪泉、哪裏有可食的山果,這個,我都有了。”守靈奴將拐杖頭擰開,取出一張手繪的地圖,“那囑托我的烈士,對那些流落軍士可能的藏身處,有幾個猜測。另外,還有這個,”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小小竹管,叼在嘴上,鼓腮一吹,一陣清脆響亮的鳥啼聲回蕩山林。
何玲子明白了,“這是他們的聯絡信號!”
“不錯,他們不但可以通過這竹哨聲認出自己人,還可以根據哨聲的不同,聽出對方傳出消息的含義,比如兩聲長哨是希望會合之意,三聲短哨是危險信號,一聲長一聲短是求救之意,兩聲短一聲長是囑咐繼續潛伏。”守靈奴又吹起竹哨,兩聲長鳴,“如果無人響應,我們就繼續走繼續吹,直到有人來接頭。”
兩人照著圖示的諸個隱蔽洞穴一一找來,每到一處,守靈奴就吹起竹哨,鳥兒驚起了諸多,但始終沒有人現身。守靈奴看看懷表,已是下午三時許,略帶沮喪地說:“隻好下次再來尋,回吧,否則天黑前難下山了。”
往回走了一陣,何玲子突然停住腳步,輕聲對守靈奴說:“我們有了尾巴!”她聽見了林中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無論是人是獸,那腳步都極輕極小心,隻是,逃不過她敏銳的雙耳。
她猛然轉身,欲撲向聲源,忽然,一張大網罩下來,二人不及逃身,何玲子卻已應變,手中短劍揮舞,轉眼已將那網割開一個大缺口。眼角中,兩條身影,一個從樹上,一個從樹後,撲了過來。何玲子短劍護在前胸,隨時準備搏擊。
“且住!”守靈奴叫道,“我們是受洪營長之托來的!”兩條身影定住了,何玲子看清,一左一右,是兩名滿麵胡須,淩亂長發的男子,若不是身上襤褸衣衫還能依稀看出是軍裝,真會被當做鄉野傳說裏的山林野人。守靈奴取出竹哨,“二位想必認得這個,洪營長委托我們來接諸位兄弟出山。”
其中一個高個兒的軍人指著何玲子問:“她是誰?怎麼看著像日本人?”何玲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點兒看上去像日本女子,守靈奴道:“這個是小女,她確是會說日文,等會兒過肇豐關,必須要靠她。”“洪營長呢?為什麼不親自來。”守靈奴一歎:“他已殉國,我們此行,是受他臨終之托。”那軍人又問:“那怎麼知道,你們不是擒住了洪營長,逼他說出我們藏身之地,然後誘我們出來……”他又一指何玲子,“鬼子打過來之前,我們偵察隊受過訓練,看到過電影裏日本女特務,都是這個打扮。”話音剛落,眼前白光一閃,他全身僵硬,臉側一涼,原來是何玲子手中短劍突然飛出,貼著他的臉飛過,割斷了些許胡須,刺入他身邊一棵樹中。
何玲子微笑說:“如果我真是日本特務,要加害你們,二位一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入了地獄,何必要我父親多費口舌?”
“想騙出我們其餘那些兄弟的下落!”那軍人兀自嘴硬,但顯然已信了這對父女。
何玲子黯然道:“二位不說,我們也猜出大概,其他的那些壯士……已殉國了。”
兩位軍人一驚,同聲喝問:“你怎麼知道?”守靈奴歎道:“如此生死一線的艱險境地,若換作我,定會帶出更多人手來對付這不明來曆的二人,以確保勝算,所以……”兩位軍人徹底被說服了,那高個漢子忽然蹲在了地上,以手掩麵,無聲抽噎。一直不曾開言的另一個偵察兵道:“我們小隊被衝散後,在一起的本來有六個,確是隻剩我們兩個了。”淚水也滾落。英雄男兒淚,尤令人心酸。
守靈奴說服二人一起下山,何玲子待他們情緒略平靜後,問道:“有一點甚是不解,要說鬼子雖然猖狂,諸位也的確是國軍精英,可一旦逃入深山之中,不過區區數人,資源匱乏,不可能對鬼子構成戰略威脅,他們何苦耗費兵力,窮追不舍?”
“這個,我們也納悶兒來著。”兩人互視一眼,顯然有些話不曾說出口。“希望二位不要有什麼顧慮……我也明說吧,”何玲子索性將心思盡述,“從二位的身手看,要想將各位偵察隊員逼上絕路,日軍方麵,也不是尋常小卒可以做到的,要不就是派出千萬人漫山遍野地搜尋,要不就是有同樣高明的特務相助。如果是後者,我希望知道,他是誰。”
兩個軍人又互視一眼,終於,那高個的說:“他不是人。”
在那一瞬間,何玲子忽然明白,守靈奴帶著她找入深山,拯救偵察兵之外,還是和莊府內外的離奇血案有關。
矮個子軍人道:“大概一個月前,江京已經失守,大部隊已經撤離,有往重慶跑的,有往武漢跑的。洪營長大概是天下最烈性的漢子了,他說,咱們不能就這麼倉皇逃走,鬼子在肇豐關建軍部,我們躲入慧山,可以鳥瞰他們的軍營,甚至可能混入營區做偵察,為日後反擊做準備。同意跟著他進山的,就我們這十來個人,但是不巧在山中遇見了鬼子的巡邏兵。我們很快將敵人放倒了大半,但他們的援兵很快趕到,交戰中整個小隊被衝斷,被迫分成兩組。我們一組六人,傷了兩個,傷勢不算太重,互相扶持著,很快逃入深山,也不知洪營長他們五個人的下落。但我們事先早說好,要盡量保持聯係,就是用竹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