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奴臉上未現驚色,何玲子猜他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自己,“老弟,是人,又不是人?怎麼個說法?”
斷腿漢子說:“告訴你罷!我是沒有看見,但袁寶家的幫工看見了,跟我說的……袁寶家算是我們村裏富的,雇了兩個工,除了種地,還管十幾頭牛羊。出了事兒後,你說他能不上心嗎?就讓兩個幫工,在牲口棚裏輪著睡著,看著牲口,還不知從哪兒牽了條大狗。一連三個晚上都沒出什麼事兒,到了第四天晚上,睡在棚裏的幫工被一陣牛哼哼叫醒了。你們城裏人可能不知道,牛看著悶,平時也就隔三岔五地哞兩聲,但著急的時候也會緊著叫。那幫工感覺不妙了,提著條大棒子就往棚外麵走,外麵有那麼點月亮光,所以他猛的看見了門口正要竄進來的……一個人!說是人,因為他是半直著身子站著的,可又不像人,因為全身都是灰白的毛,就著月光看,可瘮人了!也虧那幫工膽兒大,舉著棒子就往外衝,那人……那怪物,嗷了一聲就跑了。跑的時候四肢著地,快著呢,根本追不上。”
守靈奴點頭道:“它作案在先,想必是那些牲口目睹同類遭屠,記住了它的氣味,它來的時候,聞出了它的氣味,因此躁動不安,救了自己的性命。奇怪的是那條狗居然不作聲。”
斷腿漢子冷笑說:“是啊,它得作得了聲啊!那怪物跑掉後,幫工立刻發現,地上躺著條死狗,猜猜是怎麼個死法?”
“被開了膛?”守靈奴說。“被扭斷了脖子!”那漢子說,“你們瞧,隻有人會扭斷一條狗的脖子,你們倒說說看,那是人,還是獸?”何玲子知道守靈奴此刻想的,一定和自己一樣:不管是人還是獸,這正是殺害藺修賢和莊億索的凶手!
20.山間死士
如果沒有何玲子,要想順利過肇豐關的確千難萬難。過往人員和車輛馬匹都要仔細盤查,搜身是免不了的。當兩名日軍走到車前時,何玲子和守靈奴卻沒有任何下車的意思。何玲子用日文說:“把你們的長官叫來。”日兵都怔住了。因為自幼長在日本,母親又是日本人,何玲子的日文絲毫沒有口音。很快一位中尉軍銜的隊長走過來,看到何玲子,也是微微一怔,似曾相識的神色。何玲子微笑道:“煩請隊長告訴伊藤大佐一聲,高田玲子進山打獵,順路拜訪。”
數月前,何玲子在一次汪偽政府組織的晚宴上認識了伊藤,她出眾的姿容和毫無瑕疵的日語令伊藤驚豔不已。何玲子實話實說,告訴伊藤,自己的母親是日本人,自小在日本長大,後來又留學西洋,當晚伊藤就向何玲子發出邀請,到皇軍在肇豐關的軍部觀看賽馬。一周後,何玲子如約前往,算是和伊藤建立了交情。伊藤在日本早已結婚生子,但不妨礙他向何玲子頻頻示意。何玲子接受了他的暗示,但和他若即若離。伊藤很快得知,租界裏還有一幫男士,也都同何玲子保持著類似的關係,知道一親芳澤還需要時間。
那日軍隊長顯然記起了這位陪著伊藤大佐看軍營賽馬會的美女,頻頻點頭,猶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要去通報,何玲子說:“如果大佐現在忙,就不麻煩了,我們先去打獵,隻請你和守關的皇軍打聲招呼,我們下午返回入關時,不要搜身,我們直接開車到軍部拜訪伊藤大佐。”
伊藤大佐此刻在和一群軍部上層的軍官開會,那中尉見何玲子如此善解人意,簡省了自己的尷尬,心頭一喜,不再多問,立刻放行。
過了肇豐鎮,守靈奴一路開車進了山。在崎嶇山路上顛簸了一陣,轎車再難前行,兩人便下車徒步登山。何玲子要扶守靈奴,守靈奴執意自己行走,拄了一條拐杖,走得倒也穩健。
四下除了鳥鳴樹顫,再無任何聲響,何玲子輕聲問:“都到這兒了,您總可以打開葫蘆蓋兒,告訴我進山的用意吧!”
守靈奴歎道:“年輕人,就是性子急!這麼說吧,你知道的,我近日一直在聖若瑟教堂當善人……”何玲子說:“接濟難民,確是大大善舉。”
守靈奴說:“教堂接濟的難民裏,有部分江京血戰後被紅十字會接入租界養傷的守城官兵,其中有位烈士臨終時說,他們本是一個偵察小隊,在這附近山中被鬼子截斷,被迫分成數人一組,自尋生路,他們這一組,一番拚殺後幾乎盡數喪生,但另有一組人,可能還有生機,隻是在莽莽山中,風餐露宿,無衣無食。他因此囑托我,盡快找到他們,帶他們回江京租界區養傷。”
何玲子說:“此事定要做的。隻是,如您所言,這茫茫大山中,又到哪兒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