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小霖冷冷問:“既然太湖石假山裏有秘道的出入口,你早些在那兒故作癲狂,難道不怕打草驚蛇了?李媽媽看見了,她難道不會心虛懷疑?”
何玲子替莊靄雯說:“李媽媽並不知道假山裏有秘道的入口。她來去都從調查所走,經由休息室沙發下的地下室入口。另一側通往莊府的鐵門一直鎖著,隻有靄雯有鑰匙,對不對?日本人並沒有對李媽媽信任到將枯樓真正的秘密相告。再者說,靄雯早些時在假山裏,並非故作癲狂……靄雯這些日來,將為父複仇的事、保住枯樓之任,擔在一己之身,重壓之下,心神憔悴,難免會失態。”
莊靄雯說:“玲子姐說的極是。我心裏壓的事兒,大概是太多了些。尤其當我發現了……他,吃著李媽媽給他送的下水,知道他就是殺手,便生出了一個複仇的念頭。”她沒有多說具體的計劃,料想眾人已經了然,隻是說,“我本想再多等兩日,和他更熟絡點再下手,但索叔被害後,我知道,即便我等得起,日本人卻等不及了。”
“這麼說來,倒可以解釋藺修賢為什麼會深夜被害在貴府側門外,想必當晚他送你回府後,李媽媽暗示他今晚可以經側門和你幽會,就像過去才子佳人的小說裏寫的那樣。藺修賢當真半夜赴約,走進了那個死套。”明知道得不到任何回答,何玲子還是問李媽媽:“但你為何要殺索叔?”
“是我不好,”莊靄雯見李媽媽執意噤聲,接過話,“我發現了李媽媽來給兒子喂下水後,我找到了索叔,問起李媽媽的身世,她‘夭折’的孩子。我猜索叔一定感覺到了什麼,當年就是他托人找來了李媽媽做我的奶媽,他可能旁敲側擊地去查李媽媽閨女時的事情和那夭折孩子的下落,被李媽媽察覺了,感受到了威脅,因而下手滅口。同時,日本人也一定著急著逼出房契,還有什麼比殺了德高望重的老管家更讓我這個弱女子心膽俱喪呢!”
莊小霖說:“在阿爹遺囑裏隻字未提的房契地契,果然在你手裏!”
莊靄雯搖頭說:“阿哥,你當真對此事耿耿於懷嗎?實話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們府的房契地契,隻是這些日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枯樓的新主人,我也就將錯就錯。隻不過,阿爹臨去前的確囑托我,無論如何,要保住枯樓!我猜,他也料想了日本人收購枯樓的不懷好意,他不輕易將房契地契給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也是不希望我們成為眾矢之的。”
“他終究還是更信任你!”莊小霖頹喪一歎。
何玲子說:“莊先生自怨自艾,好沒意思。看來早些時帶碎臉鬧鬼的,果然是莊先生!你這般做法,倒應了李媽媽和日本人的初衷,鬧得枯樓鬼氣十足,希望會因此逼走靄雯。隻是,你們都沒想到,靄雯有這樣的膽色。”
莊小霖說:“我隻是在索叔被害後在窗邊裝了一次鬼,之前阿妹看見的或者你和小川兒看見的,都不是我!另外的那些鬼影子,肯定是李媽媽在裝!再說,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阿妹好!我早勸她搬出枯樓,到我那裏去住,她不聽,我做哥哥的,又怎能放得下心!我一直想找到枯樓的房契,把它賣了,阿妹可以離開那鬼裏鬼氣的地方,太太平平住在敞亮的洋樓裏……”
“阿哥你難道真的看不出,日本人一來,無論住在什麼樣的樓裏,哪還有太太平平的日子過?”莊靄雯待心情略平靜,淡淡說,“這枯樓,我是不會離開的。我答應了阿爹要做的事,不會反悔。”
何玲子沉思後說:“靄雯,你勇氣可嘉,但是否想過,日本人說不定會猜到你和這兩個特務的消失有關,比如他們來之前,可能和其他特務提起過此行的目的。”
莊靄雯說:“如果真是如此,我們在這兒等了很久,目前還沒有人接應他們……我猜他們多半是單獨行動,估摸著對付我這麼個女孩子家和不知情的黑幫小頭目,兩個人綽綽有餘。現在隻要能將他們的屍體除掉……”
“這個,我倒是有些辦法。”何玲子說。她想的是,對付死人,守靈奴是此道高手,他安頓好那些偵察兵後,不刻即到,“靄雯你要為難的,是怎麼處置李媽媽。”
這時候,李媽媽的啜泣已經無聲。莊靄雯心頭一直翻攪不停:這婦人的乳汁,是她嬰兒時生存的全部依靠;她的成長,她少女時期的生活裏,李媽媽無處不在,這烙印,不是一刀一槍彈能抹得去的。這邪魔縱橫的世道,逼得凡人也添了魔性。
“把她交給我來處置!”莊小霖知道妹妹和李媽媽情深,終究會不忍,好在他沒有吃過李媽媽的奶,無所顧忌。他走到李媽媽麵前,恨恨踢了她一腳說:“也許你確有苦衷,這世上誰沒有呢!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輕易就從了日本人,毒害我阿爹,殺了索叔。你莫非不知道,一旦入了地獄,就難回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