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成為殖民地後一夜暴紅,魚龍混雜黑白不分,許多地痞在黃浦江裏渾水摸魚,也就在一夜之間成為流氓大亨,佘秀芳的父親佘銘三便是一個。這樣的暴發戶往往有的是錢,缺的是文化底蘊,父親在江湖上打打殺殺黑白通吃,在生活中一妻數妾沉迷聲色,女兒成為糊塗的姑娘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不是真正的糊塗,隻是無所謂,所以當她在酒吧裏被混世魔王吳家少爺灌醉後奸汙,她竟然糊塗到不知道,這樣的荒唐事怕隻會發生在佘銘三這樣的流氓大亨之家。不多久,佘秀芳發現自己懷孕了,吳家母親便上門說親,吳家少爺在家有妻有妾,佘銘三再無知也不願讓女兒上門去做人家小妾,即便不為女兒著想,也得顧及自己這張老臉,他的決定便是讓女兒出國,順便墮胎。但是吳家老爺也是流氓大亨,他不願意吳家親骨肉被打入醫院下水道。在吳家老太一哭二鬧之後,吳家老爺以利相逼——佘秀芳在房間坐不下去了,她吮吸著最愛吃的五香螺絲,不慌不忙地走出來,拍拍肚子說:“好大事啊,到吳家做小我認了,這孩子我也要了。”佘秀芳就這樣嫁到吳家做了妾。
1940年春天,兒子發病夭折,也許悲傷過度,也許備感無趣,在吳家生活了12年的佘秀芳突然放棄一切,決定回歸娘家——打了電話讓父親的司機吳四寶來接她。吳四寶膽大心黑力大無比,接上佘秀芳也不急著開車,而是淡淡地說:“小姐不嫌棄,就去我四寶家,我備了薄酒,幾個小兄弟一起為小姐接風。”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佘秀芳自然不用多說便明白了一切,她說:“你要另起山頭?”吳四寶也坦然地說:“我總不能做一輩子車夫?我也和一幫弟兄在江湖上動動手腳——汪先生搞和平運動,極司菲爾路76號的丁默村李士群我也熟,那天去那裏,遇見季雲卿季大爺,他想要收你做他幹女兒。”佘秀芳聽著,最後還是默默地點點頭,她看著吳四寶,將他的心思也看得透透的。她最後說:“好的,有空我去看望季大爺。”
佘秀芳和吳四寶同時在極司菲爾路上的酒店出現,一時被眾星捧月,那晚她喝了很多酒,卻沒有一點醉意。最後和翻著眼睛的吳四寶單獨相處時,她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這樣說:“命中注定我是吳家的人。”
吳四寶笑起來,一刹那的神情像個孩子,像是滿臉汗水的孩子在野外玩夠了,不敢回家怕媽媽打罵,或者搞壞了人家的東西驚魂未定的樣子。佘秀芳忍不住想笑,她慢慢將他認出來了,骨子裏他還是那個在父親老虎灶邊幫忙衝開水的鄉下孩子,有點虛張聲勢或者狐假虎威,但是鄉下孩子的本色一時難以改變。她伸出手拍拍吳四寶毛茸茸的腦袋。吳四寶的手卻慢慢滑下去,一直滑到她的胸前,他發出喃喃的自語和呻吟,這時候他完全是個孩子,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佘秀芳不拒絕,一任他胡作非為。
吳四寶忽然停止了動作,與佘秀芳臉貼著臉說:“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去四馬路吃花酒了,我老婆比婊子好。”佘秀芳以為他說笑話,可等了一刻也沒見他將笑話說出來,就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就會說這種話。”吳四寶卻露出天真可愛的微笑:“嘿嘿嘿,是真的麼,從今往後,你不許再叫秀芳。”佘秀芳說:“那我該叫什麼?”吳四寶說:“你嫁了我,就得改名,你叫佘愛珍,就是說,我愛你,像珍寶。”
婚後的佘愛珍拜上海黑道人物季雲卿為幹爹,在季雲卿的力薦下,她與吳四寶雙雙進入汪精衛偽政府設在極司菲爾路76號的特工總部供職。由於精明強悍,容貌甚佳又善於交際,還精於射擊,佘愛珍一時出入保鏢護駕,家中仆傭成群,成了上海灘威風八麵的女諜。
插雞毛的強盜婆
這樣的海派女人胡蘭成當然要接近,他是窮人家孩子,除了肚子裏一點文墨,他兩手空空一無所有,這樣的人在上海灘是不太有人搭理的,想混口飯吃也不容易,若想衣錦還鄉光宗耀祖,隻能放下臉麵或厚著臉皮去兜搭。他結識了佘愛珍,又怎麼會輕易放棄?拿一張熱乎乎的小白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拿一支生花妙筆去討她歡心博取寵幸,他這樣寫道:“她不搽口紅,不穿花式衣裳,夏天隻見她穿玄色香雲衫旗袍或是淡青灰旗袍,上襟角帶一枝茉莉花。人說雪膚花貌,容貌已如花,衣裳就隻可穿一色,而肌膚如雪,若再穿上白,那就真要變得像白蛇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