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沒有任何預兆的,那道打嗝的聲音再次響起,從玫瑰的頭頂飛快地掠過,淒厲地扯碎了屋內的寧靜:“額……”
玫瑰抬起頭一看,花板上還是什麼都沒有。
“肖你聽見沒?”玫瑰扭頭問肖。
“聽見什麼?”他微微一笑,“玫瑰,別自己嚇自己。”
像是存心要駁斥他,那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從他坐的方向傳來,異常清晰:“額……”
玫瑰急得直跺腳:“你聽見沒,就是這聲音。”
他低頭不語。
見他這副模樣,玫瑰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你能聽到,是不是?你故意裝聽不見,是不是?”
他仍然低著頭,眉頭微微蹙起:“沒聽見,我沒聽見。”
“額……”又一道打嗝聲響起,從玫瑰的後腦勺慢慢旋過。
“閉嘴。”他忽然低低地罵了一聲,抬手將手上的筷子往牆上一擲。淡黃色的木棍在牆上撞了一下,砰的一聲彈到房間中央,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著圈。
“肖,你……”玫瑰嚇了一跳,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話還沒完,心髒猛地一縮。不知什麼時候,屋裏多了一個人。那男人蹲在飯桌下,雙手拿著一塊的臘肉細細地啃著,放佛那塊臘肉是什麼珍貴的佳肴。他身體龐大,寬大的後背幾乎快桌子的遮蓋範圍。黑色的長衫上沾滿了黃泥,頭油汪汪的結成一縷一縷,鳥窩似的一大蓬。
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麼。他轉過頭,用一雙沒有黑色瞳孔的白色眼珠直勾勾地看著玫瑰,喉嚨裏出一聲壓抑的:“額……”
玫瑰驚退了一步,然後衝過去,拉起呆坐在桌邊的肖就往外跑,倉皇不已。
“玫瑰,怎麼了?”身後的肖問。聲音很輕,溫和得恍若三月春風。
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質問他。
玫瑰雖然明白他在撒謊,明明聽見那奇怪的聲音卻沒聽見,但此刻離開飯廳才是最要緊的事。
幾步衝進大廳,迅跑到門邊上,抓住門把手還沒推,胃兀地一陣抽疼。
“啊!”玫瑰忍不住尖叫一聲,扶住了門板。
大概是見她臉色突變,肖有些慌亂,手足無措地拍著她的背:“不舒服?”
玫瑰正想回答,疼痛忽然更加劇烈。放佛有一隻手揪住她的胃使勁一擰,墨汁似的苦澀液體柱子般從她喉嚨裏直噴了出來,嘩啦一下流淌在地。
“玫瑰……”肖急了,“疼嗎?”
不光他驚慌失措,玫瑰自己也幾乎靈魂出竅,從她胃裏出來的液體真的是墨汁一樣的顏色,泛著濃濃的酸腐味,裏麵依稀可以看見剛才吃的黃瓜片。
“怎麼辦?我給你倒水。”
“嘔……”
回答他的還是一口墨汁樣的液體,然後一口接一口……
直到吐得胃裏半點東西不剩,胃痛才稍稍緩解。但腦袋快要裂開似的抽痛,身體軟綿綿沒有半絲力氣,手腳重得抬不起來,玫瑰簡直快要暈厥。
肖將半死的玫瑰抱進他的房間放在床上,又跑去倒水給她漱口。
“睡會吧,你病得很嚴重。”肖道。
玫瑰現在哪裏睡得著,“不睡,你不覺得這房子不對勁嗎?”
他歎了口氣,將一隻冰涼的手放在她的額頭:“玫瑰,你病了,睡一會兒。”
一股涼颼颼的氣從她的眉心鑽了進去,瞬間淹沒了疼痛,也讓她的眼皮止不住地打起了架。
他低聲哄道:“睡吧,我再去給你找點吃的。”
眼皮終於完全合攏。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夢中一片黑暗。玫瑰站在黑暗中間,右邊的風冰凍刺骨,左邊的風炎熱灼人。她像沒頭蒼蠅一樣不停地轉著圈,想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可不管她怎麼轉,右邊的風依然很冷,左邊的風依然很熱,最後她實在受不了,在冰與火的煎熬下努力抬起了眼皮。
但噩夢仍在繼續,身體灌了鉛似的絲毫不能動彈。
再次從噩夢中醒來,玫瑰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汗,窗外依舊一種空落落的黑。胃裏火燒火燎般難受,這是一種莫名的,難以忍耐的饑餓感,它讓玫瑰瘋狂地渴望著食物,也讓她咬緊牙關,翻身下床,邁著虛浮的步子朝廚房走去。
廚房門敞開著一巴掌大的縫,淡黃色的光柱從門內溢出來,安靜而祥和。透過門縫,可以看見肖拿著湯勺調湯的身影。
玫瑰扶著牆走過去,正要推門,頭皮忽然一麻,手僵在了半空。
就在肖手邊的菜板上,幾條蚯蚓和幾隻白嫩嫩的蟲子正激烈地扭動著身軀,另外還有幾隻其他品種的活蟲子。片刻肖放下湯勺拿起刀,捉住一隻想逃跑的黑漆漆甲殼蟲,手起刀落,麻利地將甲殼蟲剁成了稀泥。然後又依次抓過其他蟲子剁成了稀泥。最後用菜刀鏟起這堆蟲泥,扔進了開得翻來覆去的湯鍋。
整個過程他眼裏的神情極其安靜,就跟往常一樣,好象剛剛他剁的不是蟲子,而是牛羊肉什麼的。她看著他盛了一碗黑油油的蟲子湯,端著朝門走來。立刻撒腿跑出飯廳,躲進了旁邊的房間。
“玫瑰,我給你熬了碗驅寒藥……玫瑰?”
見他現玫瑰不在屋子裏,躲在門後的玫瑰幾乎是拔腿就往外麵衝,酸澀的感覺堵住了喉嚨。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曾經的好友要這麼整她。
太多疑問來不及多想,她隻知道這事一定跟肖有關,她必須離開這。
踩著軟綿綿的地麵衝到門外,肖已現了她的蹤影。
“玫瑰,別走。”
玫瑰沒理會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跑,衝出大門時,他突然提高了聲調央求:“玫瑰,求你!”
忍不住停下腳步扭過頭,借著昏暗的星光看到他暗紅的身影呆呆地立在山莊門口,煢煢孑立的感覺,心尖突然軟了一下。正想責問他,眼光突然瞥到他手上的碗,怒火猛地湧上心頭,咬咬牙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