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急忙飛快地坐起身打量四周:“滄老板呐?”
鳳九沒回答她的問題,探過身將她手中無意識攥著的迷迭草抽了出去,嘴角一揚:“此行玩得可好?”
“你什麼?”玫瑰腦袋裏暈暈乎乎的,她剛才不是在黃金墓裏嗎,怎麼眨眼就回玫瑰花塢了?還有,滄老板剛才還在我身邊來著,現在去哪了?
鳳九微微一笑,迷迭草在他的指尖優雅地一轉:“聽過煉獄麼,玫瑰老板?”
自盡的人會被罰入煉獄,煉獄裏沒有刀山火海油鍋,隻有受罰者最害怕的記憶。煉獄一日,人間75年。在這漫長的光陰裏,魂魄將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不斷親身體驗自己最害怕最怨念的場景,直至被日積月累的怨念迷住本性變成厲鬼。
陰司黑白無常的工作,就是將厲鬼抓回冥界。其實對很多厲鬼來,這是唯一的解脫機會。但也有極個別死得不甘的厲鬼不願離開人世,逃避黑白無常的抓捕。
鳳九,她就遇見了一隻不願離開人世的厲鬼。那隻厲鬼為了躲避抓捕,借著玫瑰對他的注意力,趁機躲進了她體內。自然,由厲鬼怨念構建出的煉獄也一起躲進了她的身體。
如果不及時祛除,厲鬼會將她的魂魄拉入煉獄完全吞噬。剛才,她的魂魄就是被厲鬼拉著到煉獄走了一遭。
聽到這裏,玫瑰莫名其妙感到一陣頭暈。那麼大的一個墓穴,居然藏在她的身體裏?
鳳九故作高深地晃了晃腦袋:“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堂。相信嗎玫瑰老板,在你鞋底的灰裏就有無數個運轉有序的宇宙。”
似懂非懂,見他正打開一個火折將迷迭草湊在火焰上灼燒,玫瑰又問:“迷迭草是什麼東西?幹嘛要燒它?”
他眼睛一彎,笑得有點得意:“迷迭草長在神魔之井的中央,它的枝椏能連接現世與煉獄。為了偷迷迭草,我……”
連接現世與煉獄?聞言玫瑰突然想到一個嚴峻的問題:“鳳九,滄老板呢?是不是還在煉獄裏?”
鳳九扭頭瞥了玫瑰一眼,眉毛微挑:“咦,他沒在前廳嗎?”
玫瑰一個激靈,後背一陣寒。
“滄老板是不是還在煉獄?!”幾步衝過去想奪下他手裏的迷迭草,“不準燒!”
他輕輕一擋便將玫瑰往後推了好幾步。
他斂住笑,冷冷的目光很陌生,一種無法清的陌生:“不困住他,他總有一會殺了你。”
見迷迭草已燒了一半,想也不想,玫瑰順手端起身邊的水盆朝火上一潑。
鳳九嘴一咧,無數大大的水珠便停在半空中,還一顫一顫地抖動:“哎呀呀,人家昨晚才為你出生入死呐,竟用水潑人家,真無情。”忽然眉頭微蹙,“都怪你,分心了。”
話未完,將迷迭草從玫瑰頭頂上方擲進了前廳。
玫瑰回頭一看,就見滄海單膝跪在前廳中央,低著頭,雙手握拳,右手緊緊地攥著迷迭草。頭上,衣服上,正絲絲縷縷往外騰著墨黑色的煙。
“玫瑰,”一開口,嘴裏也不斷飄出墨黑的煙霧,“隨我去見鬼吏。”他突然抬頭看向鳳九,一雙暗紫的瞳孔猛激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老灰狼,千萬別落在我手裏。”
眼梢一彎,鳳九笑得越歡:“多謝提醒,我會當心的。”
滄海的鬼吏竟然在古街裏一家露湯圓攤吃湯圓。
幽深的巷中,這家掛著仿古幌子的湯圓攤飄著甜香的熱氣,熏得冰冷的夜色也柔軟起來。
見到他們,女攤主站在瑩黃燈影中,一邊搓湯圓,一邊用軟軟糯糯的東南口音招呼道:“過來啦,現在有位置的,快來坐。”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滄海沒理女攤主,穿過氤氳的水汽,徑直走到一張八仙桌前。
桌邊坐著一個男人,身穿一襲白衫。
滄海對他道:“你們要的鬼……”著左手往地上一擲。
就見幽冥主人模模糊糊,煙霧一樣的影子,緩緩從空氣中憑空出現。他看上去不知所措,環顧四周,忽然朝玫瑰衝了過來……
可還沒等她跑到玫瑰麵前,黑霧衣袖中兀地竄出一根墨黑的粗壯鐵鏈,將他的脖子緊緊纏住。
“賬了了。”白衫人輕聲一笑。
滄海又走到正叉腰看好戲的女攤主麵前,眼中紫光閃爍:“請問我們有何仇怨?”
聞言,女攤主收起笑容,舉起右手將手背湊到滄海麵前,險些碰到滄海的鼻子:“看見末有?看見末有?手背上的傷。”
仔細一看,她的手背上確實有三道並排著的淺淺的傷痕。
女攤主道:“你女人抓滴。我煲的紅豆湯是冥界第一美味,喝過愁雲即散前塵盡了。看她死得慘我還特地多給她加了一些紅豆,但她死活不喝,四個鬼差按著都灌不下去,還抓了我一下。凡事都有因果,她抓壞我的手,我毀她的臉,很公平的啦。”
玫瑰聽得稀裏糊塗的,隻隱約聽出滄海和這個女攤主在談論滄海女朋友的事。
滄海依舊冷冷地看著女攤主:“內子的賬,我替她還。”話間左手指尖突然伸出利爪,一下將自己的右手手背紮穿,紫色的血液瞬間湧了出來。然後他飛快抓住女攤主的右手,紫色的血液嘩嘩地被女攤主的手吸了進去。
玫瑰看得心驚肉跳。
滄海在做什麼……
不一會兒,滄海的手背已自行愈合,隻是手背上多了三道淺淺的傷痕。
而女攤主抽回手,手背上光滑白皙,再無一絲痕跡。頓時眉開眼笑:“戰神就是大方哦,多謝多謝。”
輕輕撫摸著手上的傷痕,滄海輕聲道:“她的臉……”
“好的啦好的啦,”女攤主笑眯眯地瞥向玫瑰,“姑娘,以後你來喝紅豆湯我一定給你多加糖啦。”
什麼意思?玫瑰一愣,正想回話。一塊巨大的東西突然從喉嚨裏湧了上來,不僅堵住了聲音,連呼吸都被堵住了,一時間噎得她直冒白眼。
顧不上失禮,她轉身扶著牆使勁一咳,用力咳出一塊綠油油的果凍一樣的東西。三指寬那麼一大塊,帶著股濃烈的腥臭。落在地上就撲的一下沒了影子,然後就覺得胸口一陣順暢,臉上火辣辣的熱氣迅褪去,非常舒服。
滄海輕聲喊道:“玫瑰,走。”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女攤主不是普通人,此地不宜久留,玫瑰跟在滄海身後就要離開。
女攤主忽然又道:“戰神這麼大方,我也送戰神一件禮物。”隻見她伸手笑眯眯地在空中抓了一把,朝滄海身上一丟,“你女人留下的一滴淚,淚裏還有話呐。”
明明玫瑰什麼都沒看見,滄海卻一把接住了什麼。心地捏在右手手心,然後朝巷外走去。
玫瑰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沒多問。
滄海一向很冷靜,平時絕不會失態。但每次隻要有人提到他的女朋友他就會反常,看得出他真的很愛那個女人。
唉,真是個好神仙啊,可惜是別人的。那女人長什麼樣子呢?滄海的女朋友嘛,不定也是位美麗的女神……
正胡思亂想,忽然看到前麵的滄海停住了腳步。
“滄老板?”玫瑰不解,走過去聲喊。
他沒有回答玫瑰,慢慢張開了右手。
一粒水珠在他掌心緩緩騰起,慢慢地升上空。折射著透亮的銀色月光,晶瑩剔透。接著從水珠裏飄出一道女人的聲音,很輕,很柔:“老板,對不起,紫彤不能再陪伴你了!紫彤生生世世都是老板的女人!”
然後水珠便兀地四散開來,化成無數粒細的水珠,消失在淡紫色的夜色中。
那就是滄海女朋友的聲音?真好聽,落在人耳朵裏軟軟的連心髒都快要化掉。
忽然目光一轉,滄海看向了玫瑰。一雙眼睛很亮,晶亮的紫,在夜色中灼灼閃爍。
被他少見的眼神看得毛,玫瑰呆在了原地。
有氣無力的聲音,從他的嘴裏輕輕出:“你……自己先回去……”
接著他一躍而起,沒等玫瑰看清,他便一個旋轉衝向空,在沒有雜色的透明夜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