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怒號,密雲遮天,遠處隱隱有明光亮起,不時傳來一陣陣輕微的雷聲,天公之威即將籠罩這座城市。
深夜之中,無論是高大的鍾樓還是低矮的民居,全都像極了一座座排列有序的墳墓,偶爾有燈光從裏麵透出,也像是飄搖的鬼火,仿佛隨時會消散到夜風裏。
吳不大輕輕啐了一口,罵道:“媽的,今天硬是個好天氣,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等一會兒完了事,再放上一把火,嘿嘿,才有得瞧了。”
吳不小卻打了個寒噤,道:“哥呀,硬氣話不說也罷,今天這差事不好做。我聽說連絕殺王都栽在他們手裏呢。”吳不大呸了一聲,道:“喪氣,上麵已經知會清楚,現在隻有老頭子一個人,那六個都被調開了,怕什麼?”
吳不胖道:“好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這麼好辦的差事,咱們兄弟頭一回遇上。”吳不瘦也點頭,並沒有說話,隻是緊了緊腰帶,一臉的興奮。
這四人被稱作“勾魂四梟”,屬於一個極秘密的殺手集團,組織既然秘密,殺手當然不同凡響,要價也就相當高,而他們也從沒讓顧客失望過。
勾魂四梟是這個集團中的頂尖殺手,此次四人的酬金為四萬兩黃金。
四萬兩黃金,隻買一個人的頭。
據說這個人手無縛雞之力,全仗著身邊六個人的保護。而現在,此人竟落了單,所以四梟這次可以說是天上掉下來金元寶,吃定了。
雷聲漸近,天邊的閃電越來越亮,風聲也越來越響。
吳不大突然收住了腳步,他手執著那對擂鼓甕金錘,警惕地看著麵前的宅子。那是一所不大的宅院,門前並沒有人守夜,隻有兩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搖來晃去,仿佛隨時會被吹上天。
黑漆斑剝的大門緊閉,破舊的門框已經關不嚴實,風吹起後不時會發出幾聲沉悶的撞擊聲,震得門上早已生鏽的扣環也叮當響。
門前的台階縫隙裏,甚至已經生長了不少青草與綠苔。顯而易見,這裏從來就不是熱鬧之所,甚至沒有多少人曾踏上過這台階。
大門對麵,放著一排鐵架子,像是小販賣菜用的,現在架子上是空的。
難道這裏就是那個令黑道中人談虎色變的地方?
吳不大遲疑著看了看老四吳不瘦,吳不瘦點點頭,從背後抽出一對水火囚龍棒,吳不小拔出子母雙環,吳不胖手握一對判官筆,都做好了準備。
事不宜遲,先下手為強。吳不大一點頭,四個人衝天飛起,躍上牆壁,跳進了黑暗中。
宅子仍舊靜悄悄的全無聲息,可是沒過一會兒,突然傳來了四聲呼喝,“呀……”、“哎……”、“喲……”、“喂……”
這四聲呼喝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可全都隻叫出半個字,就再無聲響。
宅中一片寂靜,過了一會兒,門裏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門一開,走出一個人。此人年紀很輕,形體瘦弱,臉上時時帶著很謙遜的笑意,就像一個小書童一樣。他的雙手中,提著八件兵器,甕金錘、囚龍棒、子母環、判官筆。這八件兵器加起來,足有一百七八十斤,但此人提來,似乎如提草灰,全不費力。
他走到門外的鐵架子邊,將八件兵器輕輕擺放在上麵,然後抬起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迎接著第一滴落在臉上的雨點。
然後他就走回門裏。
閃電再次亮起,除了此人修長的身影外,還映出了院中照壁上一個大大的“刑”字,這個字寫得橫筆如劍,豎畫如槍,如電蟒在雲間穿梭,無邊殺氣撲麵而來,好不淩厲。
正廳中,燈火輝煌,香氣氤氤。
一個黑衣銀發人背對著門,正在聚精會神地畫著一幅畫。那是一幅溪山行旅圖,雖然筆法寥寥,但看得出江湖遼遠,雨驟風急,一位行人正在執傘沿溪而上,步履艱難。
年輕人走進廳來,回手將門關好。靜靜地站到黑衣人身後。始終不發一言。
電光一閃,天宇突地一亮,黑衣人手中的畫筆一滯,道:“來得是什麼人?”年輕人道:“勾魂四梟。”
黑衣人道:“可殺。”年輕人點頭,突問道:“六弟急召我暗中回堂,自己卻趕著去吳州,出了何事?”
黑衣人繼續落筆作畫,左手向後遞過一張紅箋,上麵有三道黑色墨痕。年輕人眉頭一蹙,道:“加急紅票,出大事了……”黑衣人道:“這是你三弟飛鴿傳書來的,另外還有梁州鐵血大牢主管鐵麵將軍冷七山的親筆信。我已命小六子兼程趕去。”
年輕人露出一絲遜笑:“又是官麵上的差事,很多事為何他們總是辦不好?”黑衣人輕輕一笑,用筆在寒林的上方畫了一隻歸鴉,道:“他們如果總能辦好,還要我們‘江湖刑堂’做什麼?”
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的話,定要被嚇個半死,因為雖然有兩個人說話,卻隻有黑衣人一張嘴在動,那個年輕人的嘴巴,根本就沒有張開過。
他的語音,竟是從身上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