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兩難之際,古堡裏突然亮起了燈光。
有燈,就有人,至少對於發熱患者花曉溪來說,是個機會,荊遺恨提氣上了石梁,大步向古堡走去。
來到大門前,見破舊的木門緊閉,推了推,有木閂閂著,便敲了敲門環,不一會兒,花曉溪聽到裏麵傳來腳步聲,隨後吱嘎一聲澀響,門開了,她與荊遺恨同時看到了開門人。
荊遺恨的膽子,無疑是非常大的,他幾乎是在血水裏成長起來的,但見到此人,心頭也猛跳了幾下,花曉溪更不用說了,如見鬼一般,如果不是荊遺恨背著她,她早癱在地上了。
開門人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真是一隻鬼,而且是受過了地獄酷刑的鬼。他本來是很高的,但現在背上如壓了一座小山,腰彎得像個蝦米。這麼冷的天,隻穿著一件牛鼻犢褲,上身瘦如骷髏,一條條肋骨清清楚楚地排列著,背後的脊骨已變形扭曲,兩條腿如同兩根麻杆,如像一步踩空就會折斷。
身材固然醜陋,更醜的是那張臉。此人嘴唇掀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齒尖如鋸,再配上一條濕紅的舌頭,與兩隻瞳孔小得如同針尖般的眼睛,真是拉風到了極點。
這樣的一個人,青天白日見到都會認為撞鬼,更何況現在陰風冷霧,古堡森森,幾乎連荊遺恨都認為,他們走錯了路,敲開的是鬼門關。
幸好,此人還會說人話:“兩位……是什麼人……”他說話的速度很慢,語音沙啞,像是一個反應遲鈍的呆子,但那對隻見眼白不見黑晴的眼睛,卻絕不像呆子。
荊遺恨不會說話,花曉溪隻得代勞:“我們,是過路的,迷了路……”她還想再說,但那人已開了門:“進來吧……”
至少這家的主人還很好客,花曉溪有點放心了,她在飄泊了十多天以後,終於可以在屋子裏睡覺了。
兩人跟著開門人進了古堡,但卻沒有看到其他人,整個古堡好像隻有這一個鬼似的人而已。花曉溪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開門人一邊用燈籠引著路,一邊慢慢地回答:“這是我們老爺家,以前的老爺……現在隻剩我一個,那些人……都死了。”花曉溪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開門人停頓了一下,才道:“名字……我的名字……好像是叫老馮……”花曉溪道:“那麼老馮,人都死了,你為什麼還要守在這裏?”
老馮轉過身來,盯著花曉溪,花曉溪後退兩步,縮到荊遺恨身後,抓著他的臂膀,眼睛也不敢看老馮。隻聽老馮道:“我不守在這裏,還能去哪兒……”
花曉溪覺得還是不要再問,如果她還想睡個好覺而不做惡夢的話。
事實上,老馮除了麵惡以外,心倒是非常善的,他給兩位客人準備了熱水和熱飯,居然還有半隻剩餘的燒野雞。
看起來老馮是把他二人當成夫妻了,居然讓他們住進一間屋子,花曉溪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大門被人砸得震天響。
糟了,一定是藍蠍子和唐焰兒,花曉溪慌了,叮囑老馮道:“她們要問起來,你就說從沒見過我們。”老馮笑笑點頭,那笑容真的比哭還難看。
花曉溪沒敢點燈,一個人在床上縮著,荊遺恨卻是直直地站在門後,臉上仍舊冷如冰霜。
藍蠍子和唐焰兒本來落後不多,但到了風口處,二人就追擊方向稍有爭執,為了節省時間,還是追了進來,沒有看到荊遺恨,卻看到了古堡,他們認定,荊遺恨如果走了這條路,絕不會背著花曉溪鑽山溝,一定在此落腳。
老馮一開門,相同的表情又在藍唐二人臉上重現了一次,幸好老馮是個守口如瓶的人,沒有忘記花曉溪的話。
藍冰認為夜晚不是追擊的最佳時間,唐焰兒也同意,於是二人也住進了這座古堡,商定等到天亮後再追,當然,老馮給她們安排的是另兩間屋子。
時間已接近子時,古堡外又起了風,飛簷下早已鏽蝕不堪的風鈴發出令人心悸的磨擦聲,院子裏一株株幹枯的刺槐枝節虯伸,像是一尊尊張牙舞爪的泥胎惡鬼,隻等著陰風降臨,它們便可以複活。山穀間慢慢升起一層霧氣,整個古堡愈加顯得陰森詭異。
唐焰兒已睡了,平時坐慣了轎子的人,偶爾長跑一次,是很容易乏的,因此她洗過腳之後,就上了床。
她睡得並不塌實,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陌生古堡,外加上老馮這樣的守夜人,想睡安穩是不可能的。果然沒睡多久,她就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夢鄉,但又與平時作夢的感覺不同。
這個夢裏,隻有一對眼睛,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