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又一次回來了,活生生的如同一匹健壯的奔馬,全身都滿是勁力。因為他已是當今的一流殺手。
此時他正站在離房子一百步外,用一種奇特的眼光注視著,仿佛第一次看到這屋子。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事實上他有無數次想將這房子連同裏麵的主人一起燒成灰,然而現在,他突然認真的觀察起這房子來。然而這一看不要緊,他竟看出了以前從未注意到的東西。
這房子很大,建築得十分堅固,卻沒有圍牆和大門,隻是用一圈低矮的籬笆圍著,從屋子裏一眼就可以看到外麵很遠的地方。房子後麵是一道高高聳起的陡崖,形如斧削一般。
他的目光就停在這陡崖上,以前他也曾不止一次的看過這石崖,但今天卻是第一次認真的看,結果他發現石崖上竟像是刻著一個字,大大的字。雖然已有些模糊不清,但大致輪廓還可以識別,那是一個“殤”字。
知秋心中有一點疑惑,但卻沒有多想,他將心中的興奮壓了壓,臉上直到沒有了一絲表情後,才慢慢的走進屋子。
師父的房門沒關,知秋輕輕走過去,站在門口,向裏一看,卻發現了一副他從來沒想到過的畫麵。
師父果然在裏麵,而她做的事情卻是知秋想不到的。
知秋從來沒把這個師父想像得很好,如果說她一個人在屋子裏吃人肉知秋也不會驚奇,但現在他驚奇了。
師父沒有吃人肉,隻是在繡花。
她繡得那麼全神貫注,那麼專心致誌,仿佛她生來就是在屋子裏繡花的,而且會一直繡下去。那一切一切的刀光劍影,血色殺聲,都被這一針一線消彌的如折戟沉沙,淡出了紅塵。她坐在那裏,好像突然從魔變成了人,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女人。
知秋今天第一次感覺不到她身上那股可怕的殺氣,他第一次感覺到她是個女人。然而在這一刹那,知秋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故事,一個可怕的鬼故事。
傳說一個男人救了個很美麗的女人,那女人為了報恩就嫁給了他,每天為他燒飯洗衣,侍候得很好。男人每天上工,有一次回來早了些,買了首飾想要給妻子一個驚喜,但他卻發現屋子裏掛著一張人皮,而正在燒飯的竟是一個麵目猙獰的惡鬼。等飯做好了,那鬼取下皮來穿在身上,就又變成了個美女。
男人當時就被嚇死了。
而現在,他也好像是那個男人,麵對著的是不是一個穿著人皮的惡鬼呢?
知秋突然覺得自己也很好笑,他笑出了聲。
師父像是突然被驚動了一樣,猛得回過頭來,盯著知秋,那眼神怪怪的,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好半天,知秋不知師父為何會有這樣的表情,隻不過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幾年來的殺手生活,更使得他變得沉默寡言。
師父的眼神漸漸變回了原來那般淩利,她厲聲道:“你方才為何不動手?”知秋怔了一下,沒有回答,師父輕蔑的哼了一聲,道:“因為你不敢肯定,你沒有把握,換言之,你在心裏早已有了懼怕的感覺,認為跟本不可能殺死我。對不對?”知秋想反駁,卻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師父道:“患得患失,是殺手之大忌,心理上的一點波動,就會造成出手時很大的偏差,也足以毀了你。”知秋眼睛一翻,道:“可是你也說過,刺殺要靜如深潭,動若飛瀑,動手時沒有十分把握,就不能冒進,我方才又怎知你不是故意造成假像來誘我上鉤?”
師父冷笑:“做殺手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心理,你不能將殺一個人想得太難。如果這樣,你就殺不了對方。每個人都有弱點,利用你的長處,攻擊敵人的弱點,那你就會勝。無論對手多強,隻要你有信心,也一定能做到。你能殺得了衛八,已是一流殺手,現在唯一缺少的,就是這種氣勢。”
她說完後,再也不看知秋一眼,走了出去。知秋靜靜的站在當地,腦子裏不斷回響著方才的話,他回過頭來,看著師父的背影,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似的。
這天晚上,知秋沒有睡著,他眼睛看著屋頂,雖然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但他仍然覺得那裏有一張臉,父親的臉。
這張臉什麼也沒說,卻在眼神中充滿了希望,仿佛父親知道,兒子一定了解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