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懸浮旅行(2)(1 / 3)

撲克的大小與包裝和平常的撲克沒什麼兩樣,它落在我跟前的桌麵上,我把它拿起,抽出裏麵的牌。說實在的,我馬上被頭一張牌上的畫麵吸引住了。那是一張大王,上麵印著一對青年男女軀體交錯做愛的彩色照片。一對漂亮的人物,男的在一邊,頭向後仰,女的在鏡頭的正對麵,十分年輕的臉雙目緊閉,睫毛柔和地覆蓋著,神態陶醉,顯得異常美麗。照片印得非常清晰,層次感也很好,可以清楚地看見男的性器有一半停在女性臀部的曲線之外,表現出一種向裏的運動感。

我的臉開始發熱,為了掩飾這點,我把撲克遞給醫生。醫生將牌一張張仔細看過,這期間青年的頭顱一動不動地停在醫生肩膀旁邊,我偶然看他的眼睛,已漸漸虛幻起來。

這件事的結果是我們共同買下那副撲克。我們花去54元錢,每張一元錢,出乎意料地便宜。

夜間,睡覺前,醫生、我、青年一起傳著看那副牌。旅店裏已非常安靜,我們隻開著各自的床頭燈,所有紙牌上的畫麵都像在睡夢中遭遇那般逼真。也有一些男女主角比較醜,不吸引人的,或者身體與動作顯得生硬的,甚至一些過分突出的性器被歪扭著,我覺得它們從另一個方向打擊與激勵著我。最後我們按順序挑選,瓜分了這副撲克(大王已被醫生率先挑走)。這些牌從此分散在我們手裏,徹底失去撲克的含意,而作為更為隱秘的娛樂品被收藏。它們將緩慢地腐蝕據有它們的人的精神,但也可能被擱置,遺忘。

我準備翌日就離開舊套鞋旅店和這個季節模糊的大島嶼。

醫生當天早上就離開了,他首先踏上歸程,將回至他曾力求逃避的舊日子裏去。人就像酒類那樣的液體,總得在一個容器裏呆著,而不能長久固定地懸浮於兩個容器間的半空。液體被傾倒的過程必須是短促的。青年也走了,他轉移到地下室旅社去,那樣有利於他稍稍打一下持久戰。

下午,我走進旅店的公用衝澡間洗淋浴。我發現澡間裏已有一個人在水龍頭下揮舞肢體,這家夥挺胖,也挺年輕,他嘴裏還哼著一種怪誕的聲音。仔細一聽,是一首讚歎一個鄉間姑娘美的流行民歌,隻是完全被唱走調。我走至另一個水噴頭下,擰開水閥,一股涼水忽地衝在我頭頂。“他媽的。”我說。

一邊的胖小子就停了手,說:“你說什麼?”

“我說他媽的。”“嗨,你幹嗎要發火,你也是來找工作的吧。”就這樣,我在退卻的關頭又有了一個伴,他叫李漁。“你就叫我胖魚。”這家夥明顯是個樂天派。他說他也正好準備明天就回大陸,他從南京來,是學林業的,研究生畢業。“我們一路走,到廣州再玩玩。”當晚他走到我的房間,胖乎乎的身體擠在沙發裏,很快活地對我說。

現在我從船舷離開。客觀上看,我已接受由那些撲克牌帶來的將這次南下旅行的意義暗中消除的結果。猶如是一個玩笑,一次莊重的改變舊環境的試圖,演變為十幾張色情紙牌的收獲。那些性交的表演者和他們散發出的欲念與滿足氣味被攝影與印刷這樣的複製手段定格在那裏,此刻被重疊著塞在提包的一個角落。我一點也沒有再去展看它們的念頭。

我走回到船艙,胖魚一看到我出現在艙口,就喊道:“快過來,我們就等你玩撲克。”我走進去,才發現我與胖魚的鋪位上還坐著兩個穿軍服的年輕女子。

“我們已經認識了。”胖魚說,“這個是小林。這個是劉英。她們都是駐島部隊的,雷達軍官。”我就對著她們咧開嘴笑,她們也笑。我們互相看起來似乎都還過得去。

接著我們坐下來用兩副撲克牌打升級,我和小林對麵同夥。小林剪短發,顯得更年輕些,稍有點瘦。她沒有劉英漂亮。劉英的眼睛看人很成熟的樣子,顯然她已經曆過許多,對於男人。可這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隻是玩撲克,用兩副幹淨的撲克牌,那上麵的照片圖畫每一張都是一種像美女一樣鮮亮、姿態不盡相同的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