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聲部·女(1 / 2)

恒溫蔡琴

近期蔡琴在上海開演唱會,“不了情-2006經典老歌全球巡回演唱會”——她真是經典,還不是時間熬練成的經典,她的嗓音從一開頭就奔了經典去,醇厚,任什麼爛音響拿她的碟試機,效果總變深沉,尤其那首《被遺忘的時光》,“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她的聲音具物理功能,能讓寒酸的器材聽起來不那麼寒磣。

好些年前,喜歡她的聲音,像迷渡口、霧別這樣一些意象。她的喉嚨構造類似釀酒器具,設置了過濾與發酵工序,適於清唱,深厚悠揚,滿腔心事要訴。國內,流行女歌手能把中音唱得出色的不多,中音的美感近似年份好的紅酒,如1982和1990的法國酒,上世紀後40年中最出色的。紅酒適宜的存放方式是瓶口向下,保持15至30度的傾斜角度,以防空氣進入,另可吸附雜質。好的中音也如是,濾掉浮塵,汩汩地,緩慢傾倒出綢緞樣的歌聲。

蔡琴倒得有些頻繁,演唱會不斷,近年很是活躍,酒不再裝在地下窯的大木桶裏,進了商場超市,拿取方便。她聲音是出世的,人是入世的,因為傳播廣,她的聲音成了符號,懷舊派的地標。地標周圍總是易結集人,人多之地就有些喧嘩。一枝好的紅酒,存放很重要,適當的環境,包括10-15℃之間的溫度,75%左右的濕度,避光,免振動,無異味——好的聲音與人,其實也是這樣吧。

對我,蔡琴好像過去了。對人多簇擁的事物我有些本能地回避,倒不是顯得自己多有“品”,我隻是不喜歡飽和,飽和的事物會傷害想像力,一首再美的音樂連播兩個月隻能成為停靠在8樓的2路公共汽車,再稀罕的菜蔬進了大棚也隻有隨行就市。

當然,蔡琴也還是當得起經典的,她恒定,溫暖,聽她歌的那段日子我還年輕,閑,在她的歌聲裏看書,常立在窗口看放學孩子們經過,聽見他們的喧鬧聲就要燒午飯了。那段時日是最自由的,以前不曾有過,往後也不能再有了,現想起,才覺得那些個上午和下午,能清晰聽見風從耳朵邊跑過的。

黯金的歐陽菲菲

歐陽菲菲,有爆發力的中音,相比蔡琴,她不羈,有塵世氣,當下的,像隻掛滿世界各地機場登記牌的皮箱,皮箱下方有她英文名縮寫,黯金色。

是一次在找鮑比達的音樂時找到她的專輯,聽到幾首非常好聽的歌,比如《出境入境》,片頭是機場引擎的音效——使我日後一想起她就想到機場,豎起衣領的女人提著皮箱,落寞淡定。

比起蔡琴的通行,她是小幣種,網上有關她的個人資料非常少,清晰些的照片更難搜。還是因為一首《感恩的心》她才被更多人聽見,不少商場把此歌作為結束曲播放,作為對上帝們購物一天的答謝,不過聽到的人也未必知道唱的人叫歐陽菲菲。

說來,鮑比達的曲風與她的聲線真是搭——流行音樂的江湖上,鮑是身手了得的人物,他父親曾在上海當過多年樂手,後移居香港,鮑比達很小起就涉足音樂,為生計7歲就在夜總會表演薩克斯風、吉他,在亞洲多家著名飯店及夜總會任過最年輕的音樂領班,之後又到美國修讀,成為香港最炙手可熱的音樂人。這麼個經曆的人,寫出的歌正適合歐陽菲菲來唱,兩人都有出境入鏡的氣質。

對歌手,最不幸就是聲音雷同。很多女歌手是這樣,來去如水花,但歐陽菲菲是塊礁石,不顯眼,質地堅硬,時間可衝刷,但不會湮沒。她不是每首歌都好聽,但她唱過若幹首好聽的歌,她的生涯就有了交待。

06年的超女譚真真乍聽有點像她的感覺,再聽不像,譚的聲音啞,高潮部分堵在那,出不來隻有咽下去,加上些技藝,歌聲有了把玩之意,讓人聽著著急,同年的超女喬維怡也翻唱過歐陽菲菲的《逝去的愛》,唱得不錯,但相形之下還是嫩,唱得精致了,雕琢痕跡就明顯。

歐陽菲菲當然也有技巧,氣息包裹住技巧,她把每個字直接咬到聽的人心坎上,咬得準,聽得人才會凜冽地疼一下(多數歌手咬不準,聽得人隻覺癢,如被撩撥)。你聽見一個女人的風塵——這詞不負麵,別誤會,它是鞋底積攢的塵埃,是一個人靈魂的皺褶。北大孔慶東同學言,“人生在世,須如豆腐,方正潔白,可葷可素”,如果蔡琴是素,歐陽菲菲,她便是可葷可素了。孔慶東同學還說,可葷可素,人生才算菜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