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花山月下遇虎柏樹峪雪中訪賢(2 / 3)

這路雖非羊腸小道,然忽而上高,忽而下低,石頭路徑,冰雪一凍,異常的滑,自飯後一點鍾起身,走到四點鍾,還沒有十裏地。心裏想道:“聽村莊上人說,到山集不過十五裏地,然走了三個鍾頭,才走了一半。”冬天日頭本容易落,況又是個山裏,兩邊都有嶺子遮著,愈黑得快。一麵走著,一麵的算,不知不覺,那天已黑下來了。勒住了驢韁,同推車子的商議道:“看看天已黑下來了,大約還有六七裏地呢,路又難走,車子又走不快,怎麼好呢?”車夫道:“那也沒有法子,好在今兒是個十三日,月亮出得早,不管怎麼,總要趕到集上去。大約這荒僻山徑,不會有強盜,雖走晚些,倒也不怕他。”子平道:“強盜雖沒有,倘或有了,我也無多行李,很不怕他,拿就拿去,也不要緊;實在可怕的是豺狼虎豹。天晚了,倘若出來個把,我們就壞了。”車夫說:“這山裏虎到不多,有神虎管著,從不傷人,隻是狼多些。聽見它來,我們都拿根棍子在手裏,也就不怕它了。”

說著,走到一條橫澗跟前,原是本山的一支小瀑布,流歸溪河的。瀑布冬天雖然幹了,那沖的一條山溝,尚有兩丈多深,約有二丈多寬,當麵隔住,一邊是陡山,一邊是深峪,更無別處好繞。子平看見如此景象,心裏不禁作起慌來,立刻勒住驢頭,等那車子走到,說:“可了不得!我們走差了路,走到死路上了!”那車夫把車子歇下,喘了兩口氣,說:“不能,不能!這條路影一順來的,並無第二條路,不會差的。等我前去看看,該怎麼走。”朝前走了幾十步,回來說:“路倒是有,隻是不好走,你老下驢罷。”

子平下來,牽了驢,依著走到前麵看時,原來轉過大石,靠裏有人架了一條石橋。隻是此橋僅有兩條石柱,每條不過一尺一二寸寬,兩柱又不緊相粘靠,當中還罅著幾寸寬一個空當兒,石上又有一層冰,滑溜滑溜的。子平道:“可嚇煞我了!這橋怎麼過法?一滑腳就是死,我真沒有這個膽子走!”車夫大家看了說:“不要緊,我有法子。好在我們穿的都是蒲草毛窩,腳下很把滑的,不怕他。”一個人道:“等我先走一趟試試。”遂跳竄跳竄的走過去了,嘴裏還喊著:“好走,好走!”立刻又走回來說:“車子卻沒法推,我們四個人抬一輛,作兩趟抬過去罷。”申子平道:“車子抬得過去,我卻走不過去;那驢子又怎樣呢?”車夫道:“不怕的,且等我們先把你老扶過去,別的你就不用管了。”子平道:“就是有人扶著,我也是不敢走。告訴你說罷,我兩條腿已經軟了,哪裏還能走路呢!”車夫說;“那們也有辦法:你老大總睡下來,我們兩個人抬頭,兩個人抬腳,把你老抬過去,何如?”子平說:“不妥,不妥!”又一個車夫說:“還是這樣罷:解根繩子,你老拴在腰裏,我們夥計,一個在前頭,挽著一個繩頭,一個夥計在後頭,挽著一個繩頭,這個樣走,你老膽子一壯,腿就不軟了。”子平說:“隻好這樣。”於是先把子平照樣扶掖過去,隨後又把兩輛車子抬了過去。倒是一個驢死不肯走,費了許多事,仍是把它眼睛蒙上,一個人牽,一個人打,才混了過去。等到忙定歸了,那滿地已經都是樹影子,月光已經很亮的了。

大家好容易將危橋走過,歇了一歇,吃了袋煙,再望前進。走了不過三四十步,聽得遠遠“嗚嗚”的兩聲。車夫道:“虎叫!虎叫!”一頭走著,一頭留神聽著。又走了數十步,車夫將車子歇下,說:“老爺,你別騎驢了,下來罷。聽那虎叫,從西邊來,越叫越近了,恐怕是要到這路上來,我們避一避罷,倘到了跟前,就避不及了。”說著,子平下了驢。車夫說:“咱們舍掉這個驢子喂他罷。”路旁有個小鬆,他把驢子韁繩拴在小鬆樹上,車子就放在驢子旁邊,人卻倒回走了數十步,把子平藏在一處石壁縫裏。車夫有躲在大石腳下,用些雪把身子遮了的,有兩個車夫,盤在山坡高樹枝上的,都把眼睛朝西麵看著。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西邊嶺上月光之下,竄上一個物件來,到了嶺上,又是“嗚”的一聲。隻見把身子往下一探,已經到了西澗邊了,又是“嗚”的一聲。這裏的人,又是冷,又是怕,止不住格格價亂抖,還用眼睛看著那虎。那虎既到西澗,卻立住了腳,眼睛映著月光,灼亮灼亮,並不朝著驢子看,卻對著這幾個人,又“嗚”的一聲,將身子一縮,對著這邊撲過來了。這時候,山裏本來無風,卻聽得樹梢上呼呼地響,樹上殘葉漱漱地落,人麵上冷氣棱棱地割。這幾個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