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著卷起地上的細碎雜草,穿過破裂歪倒的門扉,帶著刺骨的寒意,沒頭沒腦的吹在屋內眾人的身上。
屋內的火把在風中獵獵作響,映照著一室沉滯和肅殺,觸目驚心。
小官人一身天青色長袍,外罩一件厚絨滾金邊黑色披風,略微消瘦的臉上,麵色仍是略帶青白。此際,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正沉沉的直視著躺在地上,渾身傷痕和血漬的李隆景。
李隆景透過被血汙覆蓋的眼皮,偷覷一眼,見小官人墨玉般的眼眸幽深暗沉,麵上似無半分表情,卻又如冰雪般冷漠,不由得心中一寒,渾身顫抖著喊道:“大人,小的委實不知您就是暗影掌令統領,若是知道,借小人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對您下手啊,上次,上次在保定城的福隆客棧,您身邊當差的那位小哥……”他看向小官人身邊站著的肖野和一旁的馮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繼而嗚咽說道:”……隻是給我看了鎮撫司的飛翎使腰牌,並未將您的真實身份告知屬下,天地良心啊……嗚嗚嗚”一邊說著,竟然涕淚俱下,蒼白已極的臉上此刻淩亂髒汙,不成人形。
小官人仍是漠然的盯著李隆景,片刻之後,方才沉聲說道:“你說你不知道劫走方寧歡的是誰,本官還可勉強相信。但你是怎麼知道可在河邊將其救起?碰巧?偶遇?……你拿這些東西搪塞我,當真是嫌命長了!”
李隆景打了個寒噤,待要急忙開口分辨,小官人已是向身邊的馮戰使了個眼色,旋即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很快,房內響起了淒厲的慘叫和求饒聲,伴著冷硬無情的喝問聲,直如杜鵑泣血,一聲比一聲慘烈,片刻之後,卻是戛然而止,隻是沒過多久,那淒慘的叫聲,又再度響起,急促淩亂,痛不欲生,在這靜靜的夜空中回蕩盤旋,聽去甚為滲人,半晌過後,猛地一聲劇烈叫聲之後,一切似乎複歸平靜。
小官人背著雙手,挺立風中,幽暗的眼眸抬起,仰望漆黑夜空中點點繁星,柔美如夢,眼神變幻不定,迷離無意,但臉色卻沉凝如鐵,不見絲毫波動。
隨他走出門外的肖野靜靜看著小官人的背影,看著那風中來回飄飛的披風,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之後,麵上亦是露出些許黯然神色。
好在馮戰並沒讓小官人等候太久,小半盞茶過後,一個人從屋中快步走出,打馬離去。馮戰從屋內疾步而出,和肖野對了一眼,繼而來到小官人身邊,低聲稟報:“大人,之前在玉皇頂劫走方二小姐的人,乃是一個叫慕容九的賊子。日前此人伺機搶走方二小姐,強迫二小姐跟他成親。但他身邊,卻有端王的人潛伏。那細作遞出消息之後,端王指令其將方二小姐趁空救出,同時讓李隆景不遠處的河邊守候,
小官人偏過頭來,細細聆聽之後,冷笑一聲說道:“趁空救出?讓她在湍急河水中漂流而下,這就叫作趁空救出?這份善心該怎麼報答才好!”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小官人又問道:“他們究竟意欲何為,是要以阿寧為質,脅迫於我?”
馮戰略略搖頭:“不隻於此,據沈昌勉,曾力二人所述,及李隆景之口供,隻怕他還妄圖逼她反水誣告,嫁禍大人。”
小官人墨玉般的眼眸閃現森寒光芒,彷如龍泉利刃,雪中冷霜,他看向墨色天幕中的明月,淡淡然說道:“阿寧是斷然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馮戰緊接著說道:“沒錯,方二小姐飽受嚴刑拷打,並未有半點鬆口。”
小官人輕輕合上眼簾,掩去一片冷漠殺機。
“可曾審出慕容九的老窩?”
馮戰低頭恭聲應道:“是,就在此地往上遊方向三裏處,一個叫做離莊的地方。小人適才已命手下快馬前去,在外圍打探究竟,以防賊人逃竄。”
小官人瞬間捏緊袖中的手上,阿寧那塊被李隆景扯爛的衣袖,沉默了片刻,低沉的聲音響起:“肖野帶幾個好手隨我前去,馮戰率其餘人等留在此處善後,本座要親自過去。”
肖野立即應聲,隨即轉身離開。馮戰遲疑了一下,抬頭問道:“大人,不知裏邊的人…。。”
小官人睜眼,回過頭來,目光冷冽的看著他,淡然說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些事情幹係太大。”略加沉吟之後,他濃長的雙眉微抬,說道:“端王毒烈心狠,幾次三番設伏狙殺於我,這些錦衣衛的兄弟們忠勇果敢,奮勇殺敵,可惜猝不及防,又寡不敵眾,終究以身殉國,就暫且記入忠烈譜,以便日後上奏朝廷,求取恩恤吧。”
馮戰立時拱手應是。小官人輕飄飄的看了一眼那破爛的屋門,若有所思的說道:“那客棧裏的掌櫃,可秘密送回京城,我自有他用……沈曾二人,酌情拔擢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