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氣氛有些沉悶。楊浩達從沙發站起,把放在茶幾上的那袋錢提在手上掂了掂,三十萬元!還真有點沉,大概有十多斤重吧!心想,這“爽神紙”真是個好東西,有了它,能辦多少本來辦不到辦不成的事啊!真有勞了鄭其揚,這麼一大袋的爽神紙從桃陽帶到縣城來也怪不容易的!

楊浩達解開蛇皮袋口,從中抽出一捆,點出五千元,對坐在對麵沙發上的鄭其揚,說,“我很欣賞你的辦事能力。當年我沒看錯人,後來也沒看錯人,一直都把你留在身邊,做我的貼心知己。這五千元,算在我的賬上,你拿回家用。”說罷,把錢放到鄭其揚的麵前,但鄭其揚不收,不是他不要錢,像這樣的錢他不能要。因為這錢是整數,是書記替人家辦的事。再要錢,也不能要這錢。這點道理,鄭其揚還是懂得的。楊浩達對他的知遇之恩鄭其揚常銘記於心。為知遇之恩的人辦事不能講“現時報”。人是要講一點道義的。即使這有點愚忠,即使這個恩人現在已經和以前略有不同,但鄭其揚還是能理解他。楊書記也是人,隻要是人就有個七情六欲。誰叫現在的時代已經人心不古。自己不也在這商品時代一天天偏離了原來的生活軌跡嗎?楊浩達出點軌也屬自然。

楊浩達見鄭其揚堅決不收,就把那錢重新放到那遝鈔票裏,弄好,放回蛇皮袋裏。為了說明自己說的是實話,楊浩達當著鄭其揚的麵,用手機給時雅璐打電話,叫時雅璐當即來招待所拿錢。打完,楊浩達順口對鄭其揚說,“時雅璐這幾天都在縣城等我這錢。”

鄭其揚點點頭。二個人又談了一陣話。

十幾分鍾後,時雅璐邁著狐步走了進來。

時雅璐見到鄭其揚,知道事情辦妥了,她溢不住心中的激動,一臉笑盈盈的,也許是過於興奮,眉眼上那顆黑痣比以前動得都厲害。

她不乏詼諧地對鄭其揚說,“難得鄭大主任,在百忙中抽出寶貴時間,幫本小姐這個大忙,我真是從心底到心外感激不盡!”鄭其揚回了她一句,“誰叫我們都在楊書記的英明領導下呢?!”時雅璐當著鄭其揚的麵捶了一下楊浩達,說:“對啊!感激楊書記對我們的英明領導!”楊浩達聽著時雅璐的詼諧話語,也笑了笑。他把那袋錢推到時雅璐的跟前,說,“怎麼感謝呢?是請我們到街邊小吃一餐,還是到大酒店撮頓大餐?”

“隨你們到縣城最高檔的酒店,點最高檔的酒菜,怎麼樣?”她一邊說著,一邊清點起那袋鈔票。三十萬元——三十疊,像小山一樣疊在茶色玻璃的茶幾上。說句老實話,這麼些年她都在官場和情場上混,自己也可算是閱人閱物無數了,但一次性見到三十萬元的巨款,她還是頭一回。她心裏怦怦跳,又如數把錢放進蛇皮袋,盡力按捺住自己的激動,說,“我真的謝謝你們了,我先把這錢帶回去,趕明兒就去交房款。如果你們真想本小姐請你們吃大餐,就打電話給我,本小姐隨時恭迎你們!”說完,又向楊浩達道了聲“謝謝!”再向鄭其揚連連彎躬道:“十分感謝!十分感謝!”喜色從她桃紅的臉上流溢了出來,她推了推金絲眼鏡,把散開的頭發撥攏到腦後,提起那隻蛇皮袋,邁開那兩條隻屬於她個人專利的狐步,向門口走了出去。

楊浩達的眼光從時雅璐離去的背影抽了回來,心裏好像又想到什麼,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對鄭其揚說:“你看我這記性,還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囑咐你。”

“什麼大事啊?”鄭其揚問。

“這次開會,縣財政局長特地跟我通了一下氣,說是開完這次會後,財政局準備到我們桃陽檢查工作。”

“具體檢查什麼內容?”

“還不是往年那些事。”楊浩達說。

鄭其揚清楚,每年開春縣財政局都會到下麵鄉鎮跑一趟,什麼布置今年財政預算啊,開支節流啊,去年財政審核總結啊,財政管理啊!……

鄭其揚搖了搖頭說,“這個縣財政局!去年年底到我們鎮上,是檢查財政局撥款到我們鎮裏的開支情況,說我們把撥下的款花得都差不多了,批評我們錢花得太重太多。還詢問我們新建的辦公大樓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我說,建辦公大樓是鎮政府自籌資金。他們還有些不相信。我說,你們開會和下來檢查不是經常對我們說,你們鄉鎮一級的領導,就要懂得如何在基層搞創收,不要把眼睛總盯著財政局的撥款上,隻要不違反財經紀律,在權限內搞些創收,支付鄉鎮政府辦公開支,增加幹部職工福利還是允許的。這也可減輕縣財政經費不足的壓力。我們就是遵循這一理念,在鄉鎮企業裏籌款,才蓋起這座辦公大樓。財政局長聽後倒沒再說什麼。可那些 ‘局丁’(桃陽鎮上稱縣府科室辦公人員的特稱),卻一直要看我們建樓的賬務。我說,有的,等一下管賬務的財會人員來了,我叫他們拿來你們看。我一邊說著,一邊就去拉我辦公室裝‘黑臍菇’的那隻大櫃。那‘局丁’一看滿滿一大櫃的黑臍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稍聲問我,‘這十幾布袋都是正宗的黑臍菇?我說了,到了我這裏哪還有是假的。”我抽出其中一隻大布袋,我問那‘局丁’,你們今天兩部車,總共來多少人?他現出一臉喜色說,‘十二個人呀。’我鋪上大塑料布,把那布袋往上一倒,紅豔的黑臍菇,讓他眼睛盯得滾圓。我按每個人兩斤的慣例開始包裝。包裝時,除了兩位正副局長讓你陪著。其他十個人就看著我怎樣分秤包裝。我包到十一袋,十一個人都相繼拿上車,隻剩下最後一位‘局丁’在等著我包裝給他,因為是袋底,難免有些碎屑,那‘局丁’一看就不高興了,說,‘這有碎屑的,我可不要’,把那袋往我麵前一扔,說:‘鄭主任,你非給我重新包一袋。’我看他是真生氣了,知道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爺,我趕緊重新啟開櫃門,卸布袋裝上一袋,把秤稱得翹翹的。紮好,放在他手上,他才轉怒為喜,說我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