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套房對麵,也就是右單元,住的是原來在天口鐵礦當礦長的白如鋼。據說,這個小區二十幾幢樓都是縣工交水電口的幹部職工購買的。其中有八幢是白如鋼在任的鄉鎮企業局的幹部職工購置的。當初妻子林文容要買這套商品房時,鄭其揚反對和白礦長買在同一層麵對麵的樓房。林文容問他為什麼?和熟人,還是以前的老領導做鄰居,多少會有個照應。鄭其揚說,我反對的理由正因為如此。當然鄭其揚沒有對林文容直說她招工的那段風傳在天口鐵礦的趣聞。雖然這段趣聞林文容從沒親口告訴鄭其揚,但鄭其揚還是從在天口鐵礦的礦工那兒聽說過,隻是鄭其揚從沒在林文容那兒求證趣聞的真假。不過,鄭其揚心裏仍存有芥蒂。而要把新買的房子和這個趣聞的主角,購買在一起,鄭其揚心裏這種芥蒂便不由自主地湧現出來。這種湧現就是心理排斥後的反對。林文容卻說,“這是整個鄉鎮企業局機關一起申請一起交錢購置的樓房,這會有什麼不妥呢?鄭其揚確實找不出什麼理由的不妥,但他還是說,白礦長是領導,我們是一般的幹部。一般的幹部和領導是有差異的,住在一起做鄰居,這種差異就會不知不覺顯現出來。林文容辯解說,“這哪有那麼多差異,他一家,我們一家,隻是麵對麵,又不住在一起,再差異也是風馬牛不相及。相互見麵,高興了,就點點頭頭問聲好,不高興,把套房門一關,各不相關。”鄭其揚並沒說林文容這話是對還是不對,但口裏還是說,“話是這麼說,住在同一樓層作為領導,俗話說,低頭不見抬頭見,說各不相關是不切合實際的。”林文容說,“再不切合實際也沒辦法了,產權已經登記,誰也改變不了。如果你反對,除非把這房子賣掉,到別處再買一套。”林文容這樣一說,鄭其揚反而沒詞了,就因為不願和對麵的人做鄰居,把剛買的新房賣掉,再去買一套那是不可能的,那要再花費多少心思和心血?再說,這套房子他出不到三分之一的錢,自己也沒太多的理由挑三揀四。這事也就作罷了。
房子建好裝修好。搬進來住才知道右單元白副局長一家並沒搬到這裏住。這個在天口鐵礦當了近二十年礦長,錢包賺的脹鼓鼓的白礦長,剛到縣城便在雁鳴小區購置了一套二百多平米的樓中樓。江濱小區這一套是為他在外讀政法學院研究生,年近三十歲的兒子購買的。這倒使鄭其揚感到慶幸,看來自己的小肚雞腸是多餘的。一直到去年夏天,白礦長的兒子從外地調回青佛縣法院工作,房子才裝修忙活了一陣子,那個叫白首鴻的兒子才搬來住了進去。鄭其揚回來隻見過白首鴻一次。白首鴻長得跟白礦長差不多的身高,但身板比他老爺子要結實得多,走路步子很快,像一陣風似的。但是人總是有缺陷的。這個路走得像一陣風的白首鴻,不知是白礦長給他起名裏帶著“白首”的字眼,還是別的其他原因,他人不到三十歲,卻長著一頭的“少白頭”。據說十五歲身體剛發育那一年,他的頭發就長出白發,不是那種疏疏的幾根,而是整隻頭到處都長出白發。到了青佛縣一中讀高中時,這頭“少白頭”,已經白得十分的異常。同學都不再叫他“白首鴻”,而叫他“白頭翁”。白礦長在給兒子取名,一定是希望兒子長大像隻鴻鵠的“領頭鴻”,出人頭地,才給兒了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沒想卻一語成箴,“白首鴻”變成了“白頭翁”。
“白頭翁”雖不雅觀,但他能考進政法學院,然後又讀研究生,人肯定是有才華的。不過,在讀大學期間,那些女大學生一看到他這頭白發,平時都不願跟他在一起。那時還沒有像現在可以焗油,把白焗成黑,或把黑染成白,或染成五顏六色的“美發”。他隻能隨著自己的少白頭在人前人後晃閃。到了冬天情況好一些,他會戴上一頂鴨舌帽或運動帽,把白頭發遮蓋了過去,一到夏天,天氣那麼熱,再戴隻帽子就不倫不類了。這時,他隻能“原形畢露”出自己的“白頭翁”本色。
因為有如此惱人的缺陷,“白頭翁”在大學讀書時,人是孤獨的,也是痛苦的。他在大學時曾談過兩個女朋友。最終都因他的“白頭翁”不願再和他談了,最終都無疾而終。心灰意冷的白首鴻就再也沒再談戀愛,人也開始變得出奇的孤僻。其實,白首鴻的孤僻沒有必要。雖然頭發白了不好看,但年齡擺在臉上,其肌膚血色都是年輕人的,體態也是年輕人的樣相。
自己一人搬到對麵住的白首鴻,讀研結束後曾在外麵工作了兩年。去年白如鋼通過許多關係把他從外地調了回來。回來後他在縣法院刑事審判庭任職。但他不是那種直接參與審判的,他是專門負責刑事審判庭對證據、訟詞、材料的搜集、整理、補充、分析和比對的工作。他科室的全稱叫“刑事案訴訟材料綜合科”,因為他是法學研究生,縣法院任他為副科長。
鄭其揚那次在樓梯口見過他,因為彼此不熟悉,鄭其揚沒和白首鴻打招呼。對於白首鴻的情況,鄭其揚是從妻子和鄉鎮企業局一些人口中知道這麼些。
鄭其揚終於走到自己的套房,站在防盜門前,伸手去按門鈴,“叮咚”聲響了進去卻不見妻子來開門。鄭其揚又按了幾次門鈴,依然沉寂毫無動靜,他才想起,今天因為走得心急,又走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家,因而忘記了像以前回來時總是先給妻子打電話。於是,他就拿鑰匙開門進去。進屋後鄭其揚才發現,妻子並沒在屋裏,女兒也不在屋裏。估計母女倆去了嶽父母家裏了。鄭其揚拿起手機給妻子打電話,電話裏傳來林文容清脆的女聲:“是我,你回來了?怎麼沒先打電話告訴我。可惜我今天到鄉下了,是鄉鎮企業局的下鄉公幹,到下麵平田鄉一家鄉鎮企業的竹藤工藝廠聯係銷售業務。”